小说名称:那片大陆上的故事 本卷名称:第二卷 下 第十二章「特拉伐斯少校的战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ucifer004 录入:lucifer004 修图:lucifer004 初校:lucifer004 第四月,二十七日。 在洛克榭首都,正当置物柜中的监控照相机持续进行拍摄时—— 那架行经路妥尼河上空的飞机内,有个箱子爆炸了。 箱子几乎没有产生火焰与烟雾。不过,由于爆炸威力很强,所以细小的金属碎片四处飞散。大部分的金属碎片击中机内金属零件,导致强烈火花四散。 没有击中机体的金属碎片则刺向附近的人。 打开盖子的巴内特上尉直接承受了爆炸威力,双手从上臂到手指都被炸碎,腹部被炸出个大窟窿,脸的下半部也被削掉。 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便当场死亡,从一个活人变成一具尸体。 在另一侧,坐在机内右侧的罗德高级中士也遭受到金属片的无情袭击。 罗德高级中士的后颈到后脑杓的部分出现宛如遭到枪击般的伤口,喷出通红鲜血。 「啊…………」 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状况如何的情况下,罗德高级中士睁著双眼,在机长死去后的四秒后,跟著死去。 「呜哇!」 在这三名飞行员中,只有克雷少尉来得及发出惨叫。 碎片袭击他的左手臂,击中肩膀与前臂,然后削去肌肉,刺进骨头,造成手臂残废。 接著,一个小碎片刺进他的左后颈,将颈动脉切开。 「什——」 正望著窗外的特拉伐斯少校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吓了一跳,把脸转回前方。 「…………」 接著,他看到巴内特上尉的尸体与无力地垂下头的罗德高级中士,以及颈部宛如喷泉般地冒出鲜血的克雷少尉。克雷少尉叫他: 「少校!请过来!呜啊!」 特拉伐斯少校一解开安全带,便在机内奔跑。他通过两具尸体,跑到驾驶座旁。 「咳咳!啊!请握……住……操纵……杆……操纵……杆……呜啊……咳咳。」 尽管身体被喷出的血液弄湿,全身也,直抽搐,但克雷少尉还是拼凑著话语。 飞机开始轻微摇晃,摇晃程度愈来愈大。 当克雷少尉用尽最后力量,右手臂从操纵杆上滑落时,特拉伐斯少校也同时滑进巴内特上尉的座位。 「可恶!」 接著,特拉伐斯少校双手牢牢握住眼前机长专用的操纵杆,操纵杆看起来宛如只有上面部分被切掉的汽车方向盘。 飞机停止震动,难以置信地恢复成平稳的水平飞行状态。 「…………」 特拉伐斯少校流了一道汗水到眼镜旁,并看著原本应该坐在右边座位的人。 位在该处的年轻人已失去所有未来。 特拉伐斯少校一松开操纵杆,便抽出位于臀部下方的安全带并系上。 由于无论如何都必须使用双手,所以他短暂地放开操纵杆。 当特拉伐斯少校失败好几次后,才终于系上安全带,并把头转回正面时,他发现飞机已往左倾斜得很严重。 「哇!」 他匆忙地重新握住操纵杆,将杆子偏左的方向往右打。 结果,操纵杆转过头了。 飞机一口气往右倾斜,然后宛如摔倒似的,开始顺势往右下方俯冲,前方那个隔著玻璃窗的世界则往左倾斜。 如果没有系上安全带的话,特拉伐斯少校应该会从驾驶座上弹飞吧。 「唔——」 这次,他试著努力往左转。 「不……」 他减轻了力道,选择不要强硬地对抗这股力量,而是让操纵杆方向维持在目前位置。 飞机持续朝右下方掉落,让他产生一股恶心的飘浮感。 「…………」 特拉伐斯少校在操纵杆右下方发现了一个位于两个座位之间的控制杆。 该控制杆可以往前后两边推,目前的位置约在中央。他慢慢地用右手将该控制杆往回拉,引擎连带地逐渐减缓力量。 「接著是……」 特拉伐斯少校以相当慢的速度,将操纵杆往左转回。 飞机持续坠落,眼前只看得到路妥尼河,而且离水面愈来愈接近。 「别慌张……不能急躁地操纵……」 特拉伐斯少校慢慢地逐步将操纵杆往左转回。为了避免把操纵杆拉到离自己太近的地方,所以他也同时往前施力。 持续坠落的飞机逐渐变得水平。 「转回来……转回来……」 眼前的视野很接近水面。 以时间来看,飞机在仅仅约五秒内,就几乎失去所有高度,然后再度恢复成水平状态。 「好!」 特拉伐斯少校拉动操纵杆。路妥尼河水面逼近到眼前,距离近到甚至可以分辨出细小的光线反射。 「光靠只看过一次手册的话,果然还是不行呀!」 特拉伐斯少校带著看起来很清爽的笑容嘀咕。 在宛如一根箭般地刺进水面前,向下俯冲的飞机改变了机首方向。 机首逐步地抬起后,飞机接著一口气抬起头来,使飞机与水面之间的角度急剧缩小。 接著,高度也急剧下降。 当机身撞到水面,溅起巨大水花时,角度已变得非常小。 机身以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速度接触水面后,被水的力量弹起,接著稍微反弹的机身又再度接触水面。 螺旋桨的前端扬起了水花,导致机身再度弹起来,在空中滑行了数十公分。 飞机宛如「打水漂」的石头那样,弹了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又弹了一次。 机身连续反弹四次后——失去反弹第五次的力量。飞机终于在左右两侧扬起巨大水花,并一口气失去平衡。 虽然飞机只有稍微往右倾斜,但右侧机翼的前端、中央部分、根部都陆续宛如针刺般地钻进河中。接著,水的阻力把机翼折断了。 引擎的嗡嗡声与金属断裂声混在一块。 从根部断裂的右机翼往后弹飞,爽快地把整个垂直尾翼摧毁。掉落到水面的主翼逐渐沉入路妥尼河,主翼上的高温引擎冒出蒸汽,仍在旋转的螺旋桨则制造出大量泡沫。 失去机翼的飞机倾斜了约四十度,机首部分开始钻进水面。 接著,机首撞上水底的泥土。 飞机滑行很长的距离后,抵达路妥尼河的河岸附近。 抬起左翼的飞机冲进河川东岸,也就是洛克榭这边的大地。 飞机在长满大量茂密青草的河岸斜坡搁浅。仍持续旋转的左螺旋桨宛如割草机般地让细长的青草在空中飞舞。 右侧机身一边削去河岸的泥土,一边陷进泥土中。飞机将泥土当成缓冲垫,终于停了下来。 飞机停止时,呈现出机身朝右倾斜、机首稍微抬起的状态,机身大部分都位在陆地上,只有尾翼泡在河中。 飞机停止后,原本朝著天空的左翼突然倾斜,慢慢地倒向地面。 持续失控的螺旋桨接触到河岸地面。 螺旋桨爽快地砍倒该处的青草,并尽情地挖起底下的泥土后,终于停止转动。 引擎一边冒出白烟,一边停止运作后,世界陷入寂静。 在空中飞舞的青草与泥土散乱地倾泻而下,掉落在迷彩花纹的机身上,为飞机增添更多颜色与花纹。 * * * 特拉伐斯少校直到当天傍晚才恢复意识。 在失事飞机内,他坐在驾驶座上,开始慢慢地活动被安全带绑住的身体。 他先是动了动指尖,接著,在没有戴眼镜的脸上睁开眼皮。 「唔……?」 光线照射到瞳孔,将刺激传给脑部后,特拉伐斯少校慢慢抬起头。 接著,他看到许多事物。虽然他之前有戴眼镜,不过他的视力原本就没有那么差,所以他现在即使没戴眼镜,也不会造成不便。 他首先看到的是,前方那扇碎得什么都不剩的窗户。 被压扁成饴糖状的窗框。 像是因为撞上前方而停止的操纵杆。 自己那双满是泥巴的手。 身上穿的皮夹克与紧勒在皮夹克上的安全带。 一条被血染红的右脚,血不知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谁的。 另外还有,难以置信地朝著左方的左脚尖。 「呃——!」 他慢慢地反覆呼吸后,左脚踩便开始涌现强烈疼痛,只有该处痛得像是被炭火炙烤。此外,右大腿也开始隐隐作痛。 接著,他不停地头晕,宛如地震正在发生似的。这种头晕让他感到很反胃,感觉就像胃部被人用力拧住。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承受所有感觉,一边嘀咕: 「啊……活下来了。」 为了继续存活下去,特拉伐斯少校开始战斗。 由于左脚踝已完全骨折,并弯向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所以左脚踝完全动弹不得。 右脚大概是直接受到玻璃碎片的袭击吧,大腿右侧出现一道长达好几公分的撕裂伤口。右脚似乎有大量出血,并被染成红褐色。 由于头很痛,所以他认为头部某处曾遭受撞击。经过检查后,他发现头部右侧有伤口。虽然有出血,不过血已经乾了,并结成疮痂。 特拉伐斯少校只靠著能动的右脚与双手,慢慢地爬出驾驶座。在头晕的影响下,他的步伐很不稳,左脚踝数次受到撞击。每次受到撞击时,他都会发出呻吟。 他在狭窄的机内一边用双手抓住物体,一边只用右脚来前进。 三名飞行员的尸体位于机内,被安全带固定住。 特拉伐斯少校从罗德高级中士的大腿口袋中取出飞行员专用的求生工具组。 用防水布制成的小包包内装了止痛药、由砂糖与谷物凝固而成的应急食品、迷你工具刀、钓鱼线与针、小型罗盘、防水火柴、镜子。 特拉伐斯少校吃下止痛药与应急食品。 特拉伐斯少校没有等药效起作用,而是用工具刀将自己的长裤剪开,检查右脚的割伤。由于伤口因为一直动而反覆出血,所以特拉伐斯少校将伤口缝合。 他使用的是钓鱼线与针。 他只用自己的手指来把针的前端刺进皮肤,然后进行缝合。他完全不顾疼痛,仔细地缝合伤口。皮肤的切口紧密地黏在一块,出血情况也减少了。 接著,他来到自己的座位,用工具刀将座位的管状骨架拆开,然后花了许多时间来将拴得很紧的螺栓转松。 他将管子组合成U字形,再将管子装在自己的左脚踝上。他切下一截安全带来将管子绑紧,使其固定在脚上。 归功于此固定器具,他在行动时,终于不会再撞到脚,可以避免让脚受到剧痛的折磨。 虽然头晕与头痛症状还没消除,但特拉伐斯少校在止痛药发挥作用前,还是一味地持续无视那些症状。 特拉伐斯少校调查了飞机内部。 他最担心的事就是,汽油燃料是否有渗出。经过调查后,他发现位于强化过的机身内的油箱安然无恙。从断裂机翼中渗出的汽油幸好全部都已流进路妥尼河。 特拉伐斯少校把放在飞机后部的金属箱打开,发现里面还剩下两人份的木盒。 特拉伐斯少校拿起其中一个木盒,试著轻轻摇动。 光靠声音并无法得知内容物为何。特拉伐斯少校从飞机右侧的舱口,用力地将已撕下固定胶带的木盒扔到外面,然后立刻在机内趴下。 盒子掉落在泥土与青草地上,开始滚动,使盖子打开。 盒子并没有爆炸。 特拉伐斯少校爬到飞机外。 接著,他开始慢慢吃起那个原本应该是克雷少尉要吃的便当,便当内的贝果三明治与苹果乾都沾满了湿泥土。他稍微用水将大腿的伤口洗净后,也喝了水。 在吃的过程中,他有好几次想要吐,但都强忍住了。 用完餐后,特拉伐斯少校使用维修用的踏脚凳,只透过双手与单脚就爬到飞机上方,并从该处眺望四周景色。 出现在机首前方的是广阔的缓冲地带草原——与其地平线。 草原上看不到任何人造物品,也看不到任何包含动物在内的会动的东西。 后方是非常雄伟的路妥尼河,以及倾斜到会在水面上画出黄色线条的太阳。 太阳即将落下,世界会变得一片漆黑,接著寒夜就会降临。 特拉伐斯少校一回到飞机上后,便搜集了三人的皮夹克,并将上面的乾血拍掉。 他将其中两件铺在机内地板上,自己穿著一件,另一件则盖在脚上,然后把用来代替毛毯的风衣盖在身体上。 当太阳下山时,世界也同时变得昏暗。 特拉伐斯少校闭上眼,结束了这天。 翌日——第四月,二十八日。 特拉伐斯少校屡次因寒冷与疼痛而醒来,同时也结束了这段睡眠品质很差的睡眠时间。 天开始变亮。 特拉伐斯少校把罗德高级中士那份午餐当成早餐吃,让已完全下降的体温上升。 虽然脚还是很痛,头部也仍持续隐隐作痛,但特拉伐斯少校没有吃药,而是开始思考。 他坐在机内中央,一边思考,一边问自己。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巴内特上尉的午餐爆炸,造成三人死亡。 原因为何?——有人把炸弹放进便当中,那种杀人炸弹会导致金属碎片四散。 目的为何?——使这架飞机坠落。只要飞行员全部死亡,飞机不久后就会坠落。 某人为何想要让这架飞机坠落呢? 「…………」 答案只有一个——暗杀特拉伐斯少校,也就是他自己。 特拉伐斯少校依序回想起昨天的对话,并理解到,最先死去的机长巴内特上尉为他创造了一个契机,使他能够得救。 该契机就是巴内特上尉「偷吃便当」。 巴内特上尉想要吃原本被当成午餐的便当,于是便打开盖子,引发了爆炸。 如果他依照规定时间用餐的话——依照飞行计划书的位置,飞机就会在伊尔拓亚山脉的上空失去控制。 如此一来,不管特拉伐斯少校再怎么努力操纵——也绝对不会这么幸运。飞机应该会猛烈撞上陡峭山脉,变得粉碎。 「上尉,谢谢你。」 特拉伐斯少校对被排列在驾驶座旁的遗体说。 接著,他最后又问自己。 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必定是斯贝伊尔军队中的某人,但他是谁呢? 特拉伐斯少校突然面带微笑地回答: 「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不过——」 然后,特拉伐斯少校想起了他初次到洛克榭首都的斯贝伊尔大使馆赴任那天的事情。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啊,难以置信的事情也挺常发生的。我们也必须擦亮双眼,尽量地去观察那些看得到的事实喔,少校。」 当时,那位来迎接他的长官是一位胖得很不像军人的上校,而且一开口就那样对他说。 * * *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面对下一项挑战。 首先,他调查了机上所安装的无线电对讲机。 对讲机曾受到爆炸碎片与猛烈撞击的影响,所以完全无法启动,而且对讲机的修理工作也超出了特拉伐斯少校的能力范围。 他再次爬上飞机顶部,瞭望四周。除了「时间是早上」这一点以外,景色与昨天相同。 只要从上方观察飞机,就能清楚地得知,尾翼附近因为被水淹没而看不见,其余部分则与泥土和青草混杂在一起,发挥了出色的迷彩效果。 从上空很难发现这架飞机。 「…………」 虽然只要生火点燃狼烟,被发现的机率就会大幅提升,不过特拉伐斯少校并没有那样做。这是因为,即使救难队来了,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暗杀他。 特拉伐斯少校返回机内后,便开始彻底搜寻能够使用的物品。 无论如何都能派上用场的是三人份的求生工具组。 由于巴内特上尉的求生工具组有半数破损并被血染红,所以他只从中取出能用的物品。 第二项能派上用场的是一个空瓶与一个剩下少许饮用水的瓶子。瓶子上有软木塞与金属栓,因此能够当成水壶。 大概是因为飞往洛克榭时,人们把所有武器都拿掉了,所以机内并没有枪。 他找到两根机内常备的信号筒。 细长金属筒的表面被涂成红色,外观有如接力棒。只要拉下尾部细绳,相当明亮的照明弹就会如同烟火般地往上发射,最后,信号筒会藉由降落伞慢慢地掉落下来。 特拉伐斯少校继续寻找。 他在飞机碎片中挑出长度约三十公分的金属片,并将一截安全带紧紧缠绕在金属片一端。 他彻底调查那三具遗体,寻找他们的私人物品。 虽然对已死去的那三人的健康来说是好的,不过由于他们都没有抽菸,所以身上并没有打火机。 最后,特拉伐斯少校检查了自己的箱型公事包。 里面放了非常有用的《初级操纵说明书》,以及离开大使馆时所取得的几个文件信封。 由于有些信封是封住的,所以无法得知内容物为何。里面装的可能是文件,也可能是含有大量情报的缩微胶片。 如果是缩微胶片的话,人们就会将其放入坚固的金属胶囊中,并确实地封住。 特拉伐斯少校在考虑是否要销毁这些信封。接著,他想出了答案。 依照规定,当军人紧急降落时,必须将重要文件与胶片销毁。为了避免情报被其他人得知,所以军人绝对得那样做。 「…………」 不过,特拉伐斯少校并没有那样做。 他将箱型公事包放回那个被固定住的位置。 既然他已经知道有人想杀他,那他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在三具遗体中,特拉伐斯少校挑选了克雷少尉的遗体,并将遗体拉到飞机后部。 他从已经开始出现死后僵直现象的克雷少尉遗体上,脱下连身飞行服。迫于需要,他还得强行将变硬的手臂折断,才能勉强将衣服脱下。 脱完遗体的汗衫与内裤后,特拉伐斯少校也将自己的衣服全部脱掉。由于左脚被固定住了,所以他只得粗鲁地将长裤剪开。 特拉伐斯少校将内裤也完全脱掉后,便穿上克雷少尉的连身飞行服。 他穿上那件血迹已乾掉的连身服后,便用刀子把缝在胸部与肩膀上的阶级章与名牌割掉,然后默默地将那些东西丢进路妥尼河。 他只有让右脚穿上克雷少尉的靴子。 接著,特拉伐斯少校让克雷少尉的遗体穿上他自己的衬衫、西装外套,以及皮鞋。 他把自己的手表与克雷少尉的飞行员专用表互相对调。虽然两者都尚能确实显示时间,但克雷少尉手上戴的表非常冰冷。 「克雷少尉,很抱歉,请你憎恨我、诅咒我吧。」 特拉伐斯少校将两人的服装彻底对调后,便拿起铁管,用力挥打克雷少尉的遗体脸部。 「很抱歉。」 特拉伐斯少校使尽全力,反覆挥动铁管,破坏克雷少尉的脸部。 经过数次的敲打后,脸部皮肤开始裂开,里面的肉与体液在机内到处飞溅。不久后,眼球遭到破坏,牙齿裂开,下巴也被打碎。 特拉伐斯少校将这具已经认不出是谁的遗体,以及另外两具仍穿著连身服的遗体都拖到飞机外。 接著,他从路妥尼河河畔把这些遗体推入水面。 不久后,这些被用力推进河中的遗体便顺著大河的水势,慢慢地往北漂流。 特拉伐斯少校让路妥尼河带走这三具遗体。 「…………」 特拉伐斯少校以半蹲的姿势做出敬礼动作,目送遗体离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的眼中没有泪水。 朝阳升起。 虽然东方天空出现了薄薄云层,但今天的天气大致良好。太阳一升起后,气温也跟著上升。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进行下个行动。 他用钓鱼线将一件皮夹克缝起来,并装上安全带,制作出简易型背包,另一件皮夹克则直接当成外套来穿。他把剩下的两件皮夹克割开,然后把好几片布料叠在一起,制作出厚实衬垫。 特拉伐斯少校将行李塞进背包。 背包中放了求生工具组与两个瓶子,瓶子中装了路妥尼河的水。虽然《初级操纵说明书》会使行李变重,但还是放了进去。他把风衣卷起来绑住。 他背起背包,然后透过太阳与手表时针的位置,以及求生工具组中的罗盘来确认正东方。机内没有能够当作拐杖的物品。 在飞机的碎片中,并没有大小与长度都刚好的碎片。此外,透过手边的工具,也无法拆解飞机残骸,而且附近也没有树木等植物。 移动方法只有一种。 特拉伐斯少校将皮制衬垫缠绕在双手与双膝上。 接著——他开始爬。 他一边爬,一边使用双手与双膝来保护左脚踝。 为了穿越杳无人烟的缓冲地带,他必须前进三十公里。 * * * 「以正常走路来说,人类步行的时速为四公里。那么,如果用爬的,时速会是多少呢?」 这名男子一边如此嘀咕,一边在放眼望去只看得到地平线的土壤上前进。 「四分之一吗?如此一来,就需要一天半?不,再怎样也不能不睡觉吧。两天吗?三天吗……还是需要更久呢……」 特拉伐斯少校的双手与双膝靠在柔软的泥土上。 适度泥泞的土壤很柔软。虽然春天来临了,许多青草已开始生长,但高度还不至于会碰到脸部。 「这种泥土正适合用来爬。」 特拉伐斯少校什么也没想,只是一味地在柔软的土壤上爬行。 通过地面后,他所留下的痕迹不是脚印,而是线条。 天气对他是有利的,在太阳照射下感觉很暖活,但不至于热到冒汗。正是舒适宜人的春季气候。 特拉伐斯少校脱下夹克,将其绑在背包上,然后继续前进。 他会定时休息,一次补充一点水份,而且会先把应急食品弄碎后再吃。每当止痛药失去药效时,他就会再次服药。 他检查了右大腿伤势,虽然会痛,但伤口没有裂开。至于朝向侧面的脚踝则已开始出现红肿与发热症状,但他决定现在先不去想这件事。 休息时,特拉伐斯少校会挖土。 柔软的土壤中有很多白色毛虫,这些虫大多都是蛾的幼虫,稍大的甲虫幼虫也会混在其中。特拉伐斯少校把找到的毛虫放进背包口袋中。 为了朝正东方前进,所以特拉伐斯少校用罗盘来确认方位,并在可视范围内选定路标。 话虽如此,在这个只有土壤与地平线的世界,想要完成那种事并不容易。 特拉伐斯少校朝著大概的目标往前爬,接著每隔数十公尺,他就会回过头,将罗盘与爬行时所产生的线条重叠在一起。 如果线条笔直往西延伸,自己所前进的方向肯定就是正东方。 飞行员专用表附有计时码表的功能。虽然只能粗略地计算,但他还是依照前进距离、经过时间、休息时间来计算出时速。 接著,他清楚地了解到,在一小时中,前进距离连一公里都不到。 速度极为缓慢,感觉像是永远都到不了终点。 「就这种程度啊。」 特拉伐斯少校一个劲地爬。 「与死去的人相比,这种程度……」 一味地爬。 「与被我杀死的人相比,与那些遗族的心声相比——」 他继续地爬。 「这种程度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接著,夜晚再度降临。 鲜明的晚霞可以证明天气暂时不会变差。 特拉伐斯少校停止爬行。 此处的草长得比较高,只要趴下的话,就不容易被周遭的动物看见。这附近依旧没有人造物品。 在被划分为缓冲地带前,此处应该有人类居住过的村子的遗迹,以及为了通讯目的而建设的道路,但他并没有遇见这些东西。 虽然有七架飞机曾飞过上空,但全都是民航机。民航机当然没有注意到特拉伐斯少校,而是继续往前飞。 「应该已经前进十公里了。」 特拉伐斯少校决定了今晚过夜的地方,并把风衣铺在地上,让疲惫的身体躺在上面。 他将水分成数份,并喝下今天最后的那份水。由于他之前已喝过路妥尼河的浊水,所以他毫不在意地慢慢将水喝下肚。 特拉伐斯少校使用金属片来代替铲子,在大地上挖掘小洞。 「明明好不容易才检查完毕,但却无法交给她……」 他撕下《初级操纵说明书》的内页,用力拧成棒状,摆在洞穴内。 他小心地使用防水火柴,将火点燃。 火焰开始在洞穴中燃烧,淡淡的烟在晚霞中升起。 他把刚才当成铲子的金属片放在火焰上方。 接著,他把之前抓到的毛虫放在变烫的金属片上后,毛虫便开始痛苦地扭动身体。 他反覆地轻微摇动金属片,在上面炒毛虫。 「那么……我开动了。」 特拉伐斯少校吃下毛虫。 毛虫含有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等丰富养分。由于他吃的是一整只,所以也能摄取到矿物质与维生素等养分。在这种地方,对于处于负伤疲劳状态的特拉伐斯少校来说,这是最有营养的食物。 不过,味道—— 「啊,真好吃。」 那张疲惫不堪且被泥土弄脏的脸露出了笑容。 翌日,自坠机后已过了两天,手表上所显示的日期是二十九日。 前晚,虽然他想要让疲倦的身体熟睡,但却出现疼痛与发烧症状,导致他作了无数恶梦——尽是些杀人的梦与被杀的梦。 天亮后,特拉伐斯少校一早便开始爬。 脚部的伤势导致他发烧,头晕也变得更加严重。肉体上的疲劳非但没有消除,而且每爬一步,身体就会累积更多疲劳。 到了这天中午,将就著吃的应急食品也吃完了。 水也再次喝完了,如果找不到有饮水的地方,他就只能从毛虫身上摄取水分了。但是就连毛虫也变得很难找到。 爬行途中,他曾数度使不出力气,原本只打算稍作休息,但却失去意识,昏迷了约一小时。 「如果让平底锅掉下去的话……就会发出……巨大声响……」 为了避免思考能力退化,所以他偶尔会嘀咕完全无关之事。 他一发现毛虫,就直接放进口中吃掉。如果不吃的话,他的身体就会立刻动弹不得。 身体的皮肤开始失去弹性,经过反覆摩擦的部分开始发红,不久后,便渗出血来。 原本清瘦的脸颊更是削瘦到只剩皮包骨。 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爬—— 时间还不到黄昏,特拉伐斯少校就已在草丛中昏倒。 「啊……是月亮呀……」 当他硬是被强烈的寒意弄醒时,世界已变得一片蓝白。 时间是晚上,满月明亮地高挂在天上,把青草染成蓝白色。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生火,并吃下毛虫。即使如此,他还是冷得直发抖。 「要是睡著的话……就完了……」 特拉伐斯少校把泥土盖在余烬上,将火弄熄后,便开始行动。 他再次把双肘与双膝靠在大地上,往前爬行。 此时,虽然特拉伐斯少校忘了带走风衣、飞机碎片、皮夹克等物品,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那些事。 天上挂著西斜的月亮,在月光照射下,特拉伐斯少校没有确认方位,而是宛如踩著自己影子般地前进。 这名男子连「自己持续爬了多久」、「中途昏倒了几次」等问题也无法思考,只是持续地摆动手脚。 「什……?」 他突然动弹不得。 无论他再怎么用手爬行,再怎么用膝盖蹬地,身体还是无法前进,宛如撞到一道透明的墙。 男子对此毫无头绪,宛如溺水般地挣扎了一会儿—— 不久后,男子的身体慢慢地停止动作。 第十三章「邂逅」 「糟了……」 当你发现那具尸体时,你首先自然地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当时你正骑著马。 你坐在马鞍上,脚踩著马铠,手里握著缰绳,走在草原上。 爱马「乌拉诺斯」是务农的老家所饲养的农耕马。 拉普脱亚共和国的马的特徵为,栗色皮毛与白色鬃毛,以及体型矮小、腿粗。其性情极为温和,忍耐力强,意志坚强,不会畏惧此国家的严寒气候。 在你出生前,乌拉诺斯就已经待在你家了。 最近,由于人们开始采用名为牵引机的文明利器,所以它现在几乎没有机会在田里工作。虽然人们原本应该将不需要的农耕马处理掉,不过你的家人即使知道这匹马多少会造成损失,但还是没有那样做。现在,这匹马被你们一家人当成日常生活中的代步工具,充分发挥作用。 如同温和的个性那样,乌拉诺斯悠然自得地往前走。 有一只狗一直跟在马匹周围。 这只三岁的公狗叫做「托德」。 这种狗在此国家很常见,虽然未经特殊的血统认证,但人们都将其称为「拉普脱亚犬」。 拉普脱亚犬的体型相当大,体格壮硕,有如野狼,拥有黑色长毛与轮廓鲜明的容貌。 虽然它的外表很帅气,而且也是出色的看门狗,但只要它对某个人没有戒心,它就会不停地对那个人尽情撒娇,这一点也是一种略微奇妙的特徵。 你刚钓完鱼,正在回家路上。 这十四年来,你都生长在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偏僻乡村。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朝著哪边,都只看得到地平线。对你而言,除了到高等学校上课以外,你的乐趣——也就是说,只要提到玩乐的话,就是指在大自然中活动。 其中一项活动是钓鱼。 在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平原上,到处都有小河、沼泽、池塘、湖泊,你会去这些地方垂钓。 只要在水边稍微挖一下,就必定找得到虫,所以不用担心没有鱼饵。 可以钓到的鱼多半是鲶鱼或鳗鱼,只要妥善地去除土腥味,再仔细地烤,鱼就会变得非常好吃。 今天是第四月,三十日。 今天是假期的第二天,明天是拉普脱亚共和国的节日,所以不用上课。 也就是说,今天是三天连续假期当中的正中间那天,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你一大早便独自出门钓鱼,并带著可靠的交通工具乌拉诺斯,以及也许很可靠的护卫托德。 今天你选择的钓鱼地点是离家约十公里远的大池塘。 你只花了几小时就钓到很多鱼。接著,由于你听气象预报说傍晚开始会下雨,所以你在中午前便踏上归途。 马鞍的左右两边各挂著布袋,里头装了很多今天钓到的鲶鱼。在暖洋洋的春日阳光下,你带著总是朝气蓬勃的托德,悠然自得地在草原上开心骑马。 当你正处于美好假日的美好时光—— 你却发现了尸体。 顽皮地到处跑来跑去的托德突然跑进右侧草丛中,不久后,它叫了一声。 由于这项信号表示它发现了某种东西,所以你将乌拉诺斯的鼻尖转向那边。 前进约十秒后,你看到的是一名趴倒在稍微隆起的泥土斜坡上,一动也不动的人类。 虽然他全身都是泥土,看不太清楚,但他身上穿的似乎是连身服,而且没有带任何行李。 「糟了……」 你非常坦率地说出这句感想。 对你来说,在此处发现尸体会让你很困扰。 这是因为——你目前所在的位置是缓冲地带。 缓冲地带的范围是从路妥尼河到距离河岸三十公里处。没有经过许可,一般人与军队都禁止进入这片区域。你今天为了钓鱼而去的那座池塘正位在此区域。 池塘距离边界约有四公里远,要说近的话,的确很近,而且也确实是禁止进入的地区。虽然你非常了解这件事,但你还是进入了该地区。 对住在附近的居民来说,进入缓冲地带钓鱼或打猎是家常便饭。 由于东西双方已结束战争,因此现在没有人会严格取缔。以取缔范围来说,缓冲地带实在太大了。 你有告诉父母你这次所去的钓鱼地点。 他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叫你多钓一些鱼回来,以节省伙食费。 不过——要是你发现尸体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 你无疑会将此事告诉父母,父母也无疑会报警。 如此一来,你就必须说出发现尸体的地点。 那样的话,就连平常不会积极进行取缔的当地警察—— 在立场上,警察必须盘问你。 「乾脆当作没看到好了……?」 你这样问自己。 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人为何会死在这种偏僻地方。你心想,乾脆就不理他,回家去吧。 「不,不行呀……」 不过,那样的话,此处的尸体会变得如何呢? 答案很明显,死去的生物不久后就会腐烂。接著,许多栖息在草原上的动物与昆虫会开始吃尸体,使其支离破碎。 你无法忍受今后去池塘钓鱼时,会在路上看到你曾发现的这个人的遗骨。在乌拉诺斯的马蹄踩破头盖骨的那天,这件事会成为你一辈子的阴影。 你做好受罚的心理准备,打算报警,请他们将尸体埋起来。 对自己与这位陌生人,以及其遗族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吧。 当你下定决心时,托德开始咬住尸体的袖子,用力拉扯他的手臂。 「喂!托德!不行!」 看到爱犬似乎要开始吃尸体,你感到很惊恐—— 下一个瞬间,发生了一件更加惊人的事。 尸体突然抬起头来。 他突然用双手撑起上半身,抬头看著眼前,也就是骑在马上的你。 「哇!」 你差一点就要摔下马。 托德发出一声惨叫,展现出不知究竟从何而来的跳跃力,你未曾见过它跳得那么高。 男子带著,双充血的眼睛瞪著你,样子宛如鬼怪,脸颊瘦得像骷髅,脸上满是脏污。 「这里……是……哪里……」 这名还活著的男子用贝佐语向你说出这句话后,便再度趴倒在地。 「…………」 你在马上愣住了。 「…………啊!」 过了三十秒后,你才清醒过来。 逃了足足二十公尺的托德也提心吊胆地走回来。 擅自将其当成尸体的你开始反省,认为自己不该没有经过确认就作出结论。 你迅速地从乌拉诺斯的背上跳下,然后从装载于马鞍后方的包包中取出铝制水壶。 你跑到男子身旁,你心想,在这种状态下,他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突然抓狂。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人如果已死去,你就会很困扰,不过既然他还活著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你认为你必须帮助有困难的人。 你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这名男子是斯贝伊尔人。你认为幸好自己有事先在高等学校内学过贝佐语。 根据你的推论,如此一来,他就很有可能是飞行员。 斯贝伊尔的飞机坠落在缓冲地带或路妥尼河后,这个人为了求救而走到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合乎道理。 你不知道那架飞机上究竟载著多少人,如果是民航机的话,乘务员与乘客加起来也许会超过十人。 再说,此处只有他一人就表示,由于只有他能行动,所以他很有可能是走来这里求救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救他就等于,拯救许多等待救援的人。你觉得这项责任突然变得很重大,并开始发抖。 「失、失礼了丨」 你一在男子身旁蹲下,便用学习中的贝佐语那样说,然后把男子的身体翻过来,让他仰著。 虽然你不能乱动此伤患的身体,不过你猜测,既然他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撑起上半身的话,这样做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他的体格比你强壮,所以很难搬动,不过你姑且还是成功地让他的身体翻面。你让男子的背部靠在隆起的泥土上,使其双脚向前伸。无论如何,这种向上仰的姿势应该会让他感到比较舒适。 你在上课中学过最基本的急救处置。你依照该方法,先确认男子是否还活著。 你把食指轻轻压在满是泥沙的男子后颈上,便发现他还有脉搏。 「还活著……」 接著,你把用口水沾湿的手指拿到男子嘴前,便从微微张开的口中感受到气流。他虽然虚弱,但还有呼吸。 你觉得你此时应该去找人帮忙。在这之前,你打开水壶的塞子,试著将水一点一点地倒在男子额头上。 水在额头上流动,洗去污泥后,男子的脸上出现表情,眉毛开始动,嘴巴也张开了。 「水……」 他低声说出你正期待的那句话。 让失去意识的人喝水时,如果水流入气管的话,就糟糕了。不过,以现在这种情况来看,男子应该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来喝水。 「请喝吧!」 你一边大声说,一边把还剩很多水的水壶壶嘴靠在男子嘴边,然后慢慢地提高水壶的角度。 水慢慢流入男子口中。 你确认过男子喉咙的动作后,发现到他虽然闭著眼,但确实喝下了水。 让他喝得太急也不好,所以你稍微停下手来。 「你没事了!我要去找人帮忙,请你在此等候!我会留下水壶!」 为了让对方听见,于是你清楚地大声说。接著你把盖上塞子的水壶放在男子的肚子上,并把男子的右手引导至该处。 「警方会保护你的!消息立刻就会传到斯贝伊尔!其他人应该也会得救!」 你对男子说了一些你觉得能让他放心的话,但男子的反应却出乎你的意料。 男子迅速地用右手抓住你的右手腕,慢慢地睁开眼睛瞪著你,然后用宛如从地狱深处冒出般的声音,确实地那样说: 「不能……报警……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 咦?为什么? 虽然你心里这样想,但却不知道答案。若是东西交战时期的话,就暂且不谈。他以为斯贝伊尔人在这里会遭曼到残酷对待吗?还是说,他是罪犯呢? 你心想,既然你发现了这名男子,就该帮助他。虽然你不知道他的理由为何,但你觉得你无法乖乖听他的话,不去报警。 很抱歉,我打算去报警。 当你这样想,并决定要挣开他的手时,你打开了脑海中的一个抽屉。 「咦……?」 你觉得你认识这名用虚弱眼神看著自己的男子。 你觉得你之前曾在某处见过他。 在哪里呢?——不是学校。 那么,是曾经去过一次的斯贝伊尔吗?——也不是。 「那么说来……」 你稍微想起了那件事。 你曾与这个人——用洛克榭语交谈过。 你们曾经聊过关于拉普脱亚共和国的事。 既然那样的话,地点应该就不在拉普脱亚共和国境内。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首都。 地点就是去年十一月时你曾待了约一个月的洛克榭首都。 「你穿著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学校制服啊。」 你想起这名男子说过的话,他的洛克榭语发音很标准。 「啊!」 接著,你以此为契机,从打开一半的抽屉中接二连三地把所有记忆都拉出来。 男子的脸上多了一副眼镜,服装变成藏青色西装,在男子身后浮现出宽敞挑高的首都图书馆大厅。 他就是那名你在首都图书馆见过的男子! 他说他曾住在拉普脱亚共和国! 祖国大草原的缓冲地带内响起了你的叫声: 「为什么?」 * * * 那天晚上。 天上的云层增多,云层厚厚地重叠在一起,把月亮遮住,雨还没开始下。 你家位在大草原正中央。 乌拉诺斯在马厩内悠闲地喝水,托德在玄关前蜷曲成一团。屋子旁停著一辆到处生锈的老旧小型汽车。 在这间砖造屋子内,暖炉所在的客厅是最宽敞的房间。一名上了年纪的男性走进客厅后,你的双亲也跟著走进来。 这名看来六十多岁的男性是住在附近的医师,身材微胖,你们全家人总是会找他看病。 医师将白袍脱下,卷起来放在诊疗包上。 「医师——情况如何?」 一边在客厅内准备茶水,一边等待的你先是如此问道。 接著,你把茶倒入客人用的杯子内,并端到桌上。你倒好父母与自己的茶后,四人便在椅子上坐下。 医师喝了茶,歇了一会儿后,便说: 「哎呀——他没有生命危险喔。」 由于你看起来似乎很担心,所以医师一开口就说了你最想知道的事。 「太好了……」 你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不过。」医师先向你们三人说了这句开场白,接著又告诉你们他的身体状态相当不理想。首先,头部曾遭受相当强烈的撞击,头盖骨疑似骨折。虽然他自己缝合了右脚伤口,不过当然还是重新缝合会比较好。左脚踝的骨折必须要到大医院接受外科手术才能治好。另外,他也有出现营养失调、发烧、轻微脱水等症状。 「他刚才吃了药,睡著了。今晚保持这样就行了,如果他想喝水,就让他喝。让他稍微吃点容易消化的食物。不过,明天还是让他住进大医院会比较好。如果不确实治好左脚的话,他一辈子都无法好好走路喔。」 当医师如此说道时,雨滴开始滴滴答答地打在屋顶上。 不久后,随著天空发出低沉的轰隆声,雨势开始逐渐变大。 「虽然晚了点,但天气预报是准确的。」 医师说。接著,医师看著你,补充了这句不吉利的话: 「幸好你今天有发现他,如果他今天还倒在野外的话,肯定会虚弱而死或是冻死喔。」 「话说回来……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你父亲说出理所当然的话。 你尚未将任何重要的事告诉他们。 这名男子会说贝佐语,不过也曾在洛克榭首都说过洛克榭语,而且还自称住过拉普脱亚共和国。关于这些事,你一个字都没说。 在那之后,你全速冲回家,把事情告诉正在午睡的父亲。 你父亲开著牵引机,后面拉著一辆载货马车,把昏倒的男子载回家。你们让男子睡在你哥哥的房间,并请医师到家里帮他诊断。由于你哥哥正在远地就读农业学校,所以他的房间目前没人住。 「发现地点是在缓冲地带喔!要是被人知道我进入缓冲地带的话,就麻烦了!那名男子还说他没有同行者!无论如何,先请医师来吧!要是客人死在我们家的话,此事就会成为我一辈子的污点喔!」 由于你拚命地那样说,把事情搞得含糊不清,所以你父亲尚未报警。 「哎呀,他八成是对岸的飞行员吧,这应该是斯贝伊尔的军服吧。奇怪的是,没有绣上阶级章与名牌。一般来说,士兵必定会把那些东西绣在衣服上。」 医师的言词很敏锐。「那么说来,这名医师曾经担任过洛克榭军的军医啊。」你想起了这件事。 接著,医师说: 「听说你们还没报警呀。」 你吓了一跳。 医师向你追问这个你想避开的问题。 「应该是在缓冲地带发现的对吧?」 医师不愧是本地人,一下子就拆穿你的秘密。 「话虽如此,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呀。」 医师说的话极有道理,并让你很头大。 首先,你们不可能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持续窝藏在你们家。 由于你们家以务农为生,所以伙食费暂且不管。既然他无法使用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国民健康保险的话,医疗费用应该就会变得非常高吧。如果要到大医院接受手术的话,费用就会更高,医疗费用难以估计。 你不认为这个人是坏人。 不过,你无法证明他不是坏人。 你在首都与他小聊一会儿时,他曾用怀念的语气说:「我曾住在拉普脱亚共和国。」 不过,你无法证明那是事实。 这名男子也许是一个劫走飞机,从斯贝伊尔逃走的罪犯。当他身体康复后,你不知道他会对你和你家人做出什么事。只要像这样,开始往坏的方面想的话,事情就会没完没了。 虽然医师与父母没有明说,但他们应该会对斯贝伊尔人有所戒备吧。曾经历过东西冷战时期的人应该都是如此吧。 你父亲说: 「看来我们明天早上还是只能报警,让他接受警方保护。我们只要把发现地点说成很靠近我们这边就行了,反正警方也没有证据。之后的事就只能交给洛克榭与斯贝伊尔双方去处理了。」 你母亲同意这项提议,所以什么都没说。 你当然不认同,不过你也无法反驳。 你父亲似乎有察觉到自己孩子的心情,并温柔地劝你: 「你做得很好喔,你确实救了一条人命,我这个当爸爸的感到很骄傲喔。不过,你不必再勉强自己承担办不到的事,也不必再为办不到这件事感到苦恼。即使在土地上播种,也未必长得出谷物。」 你父亲说得非常对。 「这个人的运气真的很好喔,因为他在原本杳无人烟的地方被人发现了嘛。再说,要是托德不在的话,你大概也不会停下脚步吧。」 事实正是如此。虽说你在马上,不过如果只有你一人的话,应该会看漏吧。 「我明早会去报警,把发现者当成我,需要接受警察盘问的也只有我一人——可以吧?_」 听完父亲这番话后,你只能点头。 身为十四岁高等学校学生的你,所能做的事就只有祈求这个人会拥有极为罕见的好运。 「非常谢谢你!」 大雨中,你在屋檐下竭尽全力地向医师道谢。接著,医师坐进自己的车内。 他明明在假日被人叫出来看诊,但最后他却没有收取诊疗费。 你目送汽车尾灯在雨中离去,不久后,尾灯便消失了。 你的父母转过身,打算返回家中。 当你打算命令坐在脚边的托德返回狗屋时,你发现一个车头大灯从尾灯消失的方向出现,往你们这边靠近。 「咦?是医师吗?他忘了东西吗?」 你开口说,父亲则回过头。 如果是汽车的话,应该会有两个车头大灯,但你目前只看到一个。车头大灯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往你们家移动。 「嗯,其中一边的灯坏了吗?」 父亲如此说道,并停下原本打算跟著你母亲走进屋内的脚步。依照当地的交通情况来看,比起其他车辆,医师的车子开回来的可能性会比较高。 然而,在大雨中来到你家门前的并不是汽车。 雨声很大,所以你听不清楚车子的声音,直到车子靠近你时,你才听出那是机车的排气声。 这辆大型机车一边散播相当吵杂的排气声,一边转弯,来到你家门前。 虽然天色很暗,看不太清楚,但驾驶者大概是男的。 「会是谁呢?」 「天晓得……?」 你跟父亲说完话后,机车便立刻停在离你们约十公尺处,然后倒下。 「啊?」「喔。」 大概是踩到泥泞而滑倒吧,这名男子支持不住突然剧烈摇晃的机车,当场摔倒。排气管碰到泥巴,冒出水蒸气来,引擎则停止运作。 男子被倒下的机车拉住,再次往右摔倒,使身上那件大衣的右侧沾满了泥土。 看到这幅景象,你们都愣住了。男子任凭机车倒在那,一边起身走到你们前方,一边笑容满面地用洛克榭语说: 「嗨,大家晚安!」 在屋檐前端的灯光照射下,你们总算看清楚男子的打扮。 被泥土弄脏的黑色大衣采用具有防水作用的橡胶材质,表面光滑。 男子头戴碗型安全帽,用戴著手套的手取下了刚才戴在眼睛上的护目镜。 男子体格健壮,宛如运动选手。 长相既不过于精悍,也不过于轻浮的他,给人难以界定的印象。而那一脸任其生长的络腮胡,看似四十多岁,又像三十多岁,实在难以判别其年纪。 男子停下脚步,没有随便靠近你和你父亲,也没有做出会使人产生戒心的事。 托德开始在你身边低声吼叫,你姑且先抓住它的项圈。这样做的话,在你下达命令前,托德都会乖乖听话。 男子一边让倾盆大雨打在安全帽上,使脸部被雨滴弄湿,一边那样说: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我正在旅行!」 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个大背包被绑在倒地的机车后方。 「哎呀,突然这样说,真是抱歉,请问可以让我在屋檐下逗留一晚吗?就算是仓库或马厩也无妨,我自己有准备睡袋。」 你们理解了男子想说的事。也就是说,他正在旅行,并被困在这场大雨中。 这附近的治安并不差。哎呀,如果被说成「只是人少罢了」,那就完了。 此地民风纯朴,人们会亲切对待需要帮助的人。在寒冬时期,经常会看到车子抛锚者向民家借宿。 话虽如此,你们并不知道眼前这名旅人是什么来历,再说你们家现在已经收留了一个人,尽管那个人目前并不能动。 你父亲如此回答: 「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完全不能让你进入主屋,这样也没关系吗?如果是右边这间仓库的话,你可以打开铁卷门,把整辆机车牵进去。里面也有自来水,要上厕所的话,就在这附近解决吧。」 这项回答应该是经过重重考虑后,才做出的判断吧。 「这样就够了!哎呀,得救了!拉普脱亚共和国万岁!」 男子说完后,便扶起自己的机车。他熟练地轻松扶起机车后,便一边在豪雨中推著机车,一边那样说: 「谢谢你们!明天早上我再去跟你们打招呼!」 父亲推著你的背,叫你进入家中。 父亲叫你把托德也带进去,于是你直接将它拉进屋内。即使是寒冬,平常还是要待在室外的托德现在看起来非常高兴。 父亲在家中向一脸疑问的母亲说明事情原委,为了保险起见,父亲也叫你们再次确认家中所有门锁。 接著父亲又那样嘀咕: 「客人真是络绎不绝啊。」 第十四章「续·令人怀念的男人」 翌日。 第五月一日的早上。 你在跟平常一样的时间醒来。 昨晚发生那件事后,过没多久,你就回到自己房间。 虽然你在床上对「双亲应该会轮流照顾伤患,唯独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这件事感到非常懊悔,但你还是轻易地入睡,睡了一晚好觉。 你打开房间窗帘一看,天虽然亮了,但太阳还没升起。 大雨停了,窗外出现晨雾。你没有看到平常会见到的地平线,而是笼罩在白色世界中。 你换上保暖的服装,前往客厅。 农家都起得很早,你母亲已在准备早餐。你向母亲问早,喝了一杯水,询问那名最早来到家中的男子的情况。 「他还在睡,睡著时的脸色姑且还算稳定。」母亲回答。 你接著问了父亲的事,母亲告诉你他在外头与旅人谈话,因此你也出去看看。 你一来到仓库前,托德就看到你,并跑到你身边,疯狂地摇著尾巴。 「早安!你每天都好有精神呀!」 你迅速地抚摸爱犬。 父亲正在仓库前与男性旅人交谈。想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时,谈话是很重要的。父亲实践了这一点。 你一边走过去,一边问好后,父亲回了一声,满脸胡须的男性旅人笑著对你说: 「早啊!多谢你们的帮助!」 由于昨晚没有细看,所以你到现在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他将一头修剪自然的深褐色头发整个往后梳,身穿藏青色毛衣,搭配著很有机车骑士风格的黑色长皮裤。 你看到托德对他没有戒心后,便得知托德似乎一早就跟他混得很熟。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这家伙爱撒娇。 男子的机车停在仓库前,他大概是刻意让机车淋雨吧,污泥已完全被冲掉。 虽然你对机车不熟,但这辆机车的车身和引擎都很大,看起来相当昂贵。你心想,事实上,这个人也许是有钱人。 「我叫做……赛勒斯,呃,这是真正的名字喔。虽然我正在到处旅行,但我是在这里——拉普脱亚共和国出生长大的。我好久没回来了,老家果然还是很棒呀。」 男子如此地报上姓名。你心想,既然他先说了句「真正的名字」来当开场白,那他之前是如何自报姓名的呢?你对此感到疑惑。 再说,他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但却没有去工作,而是每天旅行,你非常在意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实说,你觉得非常可疑。在你有生以来所见过的人当中,他是最可疑的。 话虽如此,由于他暂且跟父亲处得很融洽,所以你什么都没说。 父亲邀请赛勒斯一起吃早餐。 「喔!太感谢了!其实我从昨天中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喔!」 赛勒斯像个孩子般地笑说。接著他又说: 「不工作的人没饭吃!」 他表示他什么忙都愿意帮。 于是,他开始陪你父亲进行早上的工作,像是巡视田地、整理与准备农耕器具等。 你开始进行每天的例行工作,也就是清扫马厩与照顾乌拉诺斯。你将粪便清理乾净,用刷子帮乌拉诺斯刷毛,喂食饲料和水。 当晨雾完全散去,橘色太阳在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时,你们家平常的早餐时间也开始了。 你们把水煮马铃薯弄碎,做成马铃薯泥,并加入大量切碎的胡萝卜、洋葱等蔬菜,以及炒得很酥脆的培根。 这道菜既简单又常见,光靠这道菜,就能同时摄取到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盐分。 「真好吃!啊,拉普脱亚的早上就是要吃这个呀!老妈的味道!」 赛勒斯一边吃,一边感动得快要流泪。 除了培根以外,所有食材都是自家生产的,所以不可能不好吃。不过,如果说到「是否有好吃到让人这么感动」的话,就会让你很头大。 心情愉快的母亲迅速地在赛勒斯的盘子上装盛菜肴,帮他续盘。 用完餐后,你们喝下加了很多蜂蜜的茶。 离开座位的母亲回到客厅后,说了一句: 「他还在睡喔。」 赛勒斯低声问你父亲: 「家中有病人吗?_」 你认为此人的心思远比外表来得敏锐。 在农家,除了病人以外,没有人会到这种时间还在睡。若是一般人,最后肯定会被叫醒。 「哎呀,他不是我们家的人。」 父亲回答。赛勒斯带著相当惊讶的表情说: 「看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那么,昨晚从你们家开出去的那辆车是医师的车对吧。」 他再次轻易地推敲出事实。 父亲说: 「唉,老实说,那位来历不明的男子跟我家无关,我只是刚好发现他受伤倒地不起,便依照情势收留他一晚——」 你已经知道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来历,吃完饭后,我打算报警,让他接受警方保护。」 父亲的话如你所料。由于你已束手无策,所以你昨晚就说服了自己。 「…………」 尽管如此,你还是把喝剩一半的茶杯放回桌上。 正望著杯中摇晃波纹的你无法发现赛勒斯正在看你。 「看来你们真的遇上了大麻烦呀。既然发现了,就不得不报警,但你们也不喜欢被警察追根究柢地盘问。」 赛勒斯说。「就是说呀。」父亲认同地说。你明明没有吃太多,但却感觉胃部很不舒服。接著,赛勒斯突然说出你完全没料想到的话: 「乾脆就把发现人当成我吧?」 「咦?」「咦?」「咦?」 你们家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在三双眼睛注视下,赛勒斯若无其事地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想报答『一宿一饭』之恩喔,我这个月的座右铭是『待人和善』。」 那是啥?座右铭?这个月的?每个月都不同吗? 你的头上接连冒出问号。 赛勒斯用装模作样的语调继续说: 「『我昨天在这附近发现这名男子,并稍微帮他治疗了一下。接著,我露宿一晚后,便到了隔天早上。既然天气放晴了,那就去报警吧。哎呀,我找到这户人家。为了报警,我向他们借了电话』——好了,这样就一切搞定。啊,请你们先跟医师串通好,叫他不要说出实情!」 「…………」 你目瞪口呆地看著赛勒斯。赛勒斯打算爽快地承担这个大难题: 「你们觉得如何?」 经过再三思考后,你父亲做出结论: 「老实说,如果你愿意那样做的话,真是帮了我们家的大忙。」 这项结论非常有道理,你毫无反驳余地。 在这次事件中,原本人是你找到的,后来你父亲一肩扛下责任。 如果伤患是身为流浪者的赛勒斯找到的,事情就会如他所说的那样,父亲也不会遭到警方追根究柢地盘问。被问到发现地点时,父亲也不必持续说出不习惯的谎言。 「那么,就这么办吧!」 由于他的态度实在过于爽快,所以你觉得这也许是他设下的圏套,赛勒斯也许是来追杀那个人的。 不过,如果他要那样做的话,必须从昨天就一直监视,而且也必须和你父亲打好关系。既然如此,与其采用如此麻烦的潜入方法,倒不如赶紧杀了那个人会比较快—— 经过反覆思考后,你舍弃了这个可能性很低的想法。 用完餐后,赛勒斯与你们家三人进入那名男子的房间。 你跟著母亲走进房间后,便看向床上。 男子还在睡。 他穿著你父亲的睡衣,脚上的固定器具是医师重新装上的。他身上盖著一条毛毯,为了避免著凉,脚上还盖著一条毛巾。 男子的脸色远比昨天来得好。昨天你发现他时,他的模样真的宛如鬼怪,他现在已经恢复成很正常的人类。 赛勒斯一边跟著你父亲走进房间,一边开心地轻声说: 「那么,这位神秘男子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看到男子的睡脸后,便愣住了。 「…………」 你心想,应该只有赛勒斯的时间停止了吧。 你父母肯定也那样想。 胡子男赛勒斯一边站在床边俯视睡著的男子,一边宛如结冻般地愣住不动。 过了二十秒—— 过了四十秒—— 过了一分钟。 「那个……」 你父亲觉得事有蹊跷,便稍微向他搭话。 「是哪一位发现此人倒地不起?」 持续凝视男子的赛勒斯如此问道。他的语气非常有礼貌,像个绅士一般,与之前的赛勒斯判若两人。 「是我。」 你老实回答。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认为「是父亲找到的」这个谎言只需对警方说,不需瞒著赛勒斯。 直到刚才为止,赛勒斯与人交谈时,一定会看著对方的眼睛,但此时赛勒斯却一边注视睡著的男子,一边问你: 「他是斯贝伊尔人吗?你找到他时,他有用贝佐语说话吗?」 「啊!——你怎么会知道?」 你忘了伤患正在睡觉,并大声说。 你明明什么都没说,男子身上也没穿连身服,为何他会知道?明明无法透过人种来分辨啊! 你曾一度怀疑过赛勒斯,但后来又作罢。此时,你对他的猜疑心开始宛如积雨云般地涌现在你的脑海中。 「果然是那样!我借一下电话喔!」 胡子男看著你,开心地笑著用与之前相同的轻松语气对你说后,你便卸下心防。 赛勒斯迅速地转身走回客厅。 你立刻追了上去。你父亲叫你母亲留在那里后,便跟著你离去。 赛勒斯在客厅拿起话筒。 你家终于在去年买了这具非常昂贵的家用电话。 虽然买了电话是好事,不过由于电话费很贵,所以你们不太常打。即使要打,也会像军队的无线电通讯那样,讲完最低必要限度的事情后,就挂掉。 赛勒斯打算怎么处理电话费呢? 那个人的谜团与赛勒斯的谜团明明在你脑中不停打转,但你在意的却是那种事。 你不知道赛勒斯是否了解你的想法。 「我要打对方付费电话,请转达说『是赛勒斯打来的』,对方的电话是——」 赛勒斯如此说道,所以你不用担心电话费的事情了。 赛勒斯告诉接线生的号码并不是警方的电话。 虽然你完全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但对方肯定住在拉普脱亚共和国。这是因为,如果要打到邻国的话,不先说出国名是打不通的。 「嘿,是我!——最近好吗?」 过了约三十秒后,赛勒斯对电话另一头的某人那样说,完全没有使用敬语。你不晓得这个连名字都不用说就能沟通的通话对象是谁。 「哎呀,别那么说嘛!更重要的是,要听清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依照指示来行动。可以吗?便条纸和笔准备好了吗?」 你和父亲都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你们只有听到赛勒斯下达的命令。 「我现在位于里德郡的史腾镇,地址是史腾镇东区八号大道二十五号,我借用了当地农家的电话。」 那无疑是你家的地址,他大概有问过你父亲,或是曾看过你家门前的信箱。 「没错,就是这个地址,请火速派人过来。这里有一名伤患,请准备能让伤患静养的交通工具。接著,要将他送到拉普脱亚综合医院,请事先准备一间VIP病房——啊?理由?——那种事我之后会全部说明清楚的。如果理由无法让人信服的话,就算杀了我也无妨喔。」 虽然你完全不知道理由,但你知道赛勒斯赌上了性命。 「没错!拜托啰!」 话虽如此,但那个人似乎可以住院了,而且还是本国最高级的医院。你松了一口气。 接著,赛勒斯又向话筒另一端的人说出让你感到更加放心的话: 「要事先严格命令医院,叫他们绝对不能报警。别忘了送红包喔。」 你看著站在身旁的父亲。 你不知道你自己露出多么开心的表情。不过,你父亲俯视著你,突然露出微笑。 赛勒斯询问通话对象: 「要多久才会到?火速赶来的话,应该要四、五个小时吧?」 这里距离拉普脱亚市非常远。你曾经搭教育省的车前往拉普脱亚市,包含中途的休息吃饭时间在内,总共花了八小时之多。 话虽如此,就算是恭维话,那辆车的性能也称不上很好。透过电话中的交谈内容,你清楚地得知赛勒斯是有钱人。既然如此,对方应该就会派速度最快的车子过来。 以单程需花费五小时来看,那个人在今晚就能住进医院。 通话对象说了某些话后,赛勒斯便笑著回答: 「啊——那真是太好了!就那么办吧,拜托啰!」 你也再次开心地笑。 即使加上准备时间,六小时后,就会有人来救那个人。 两个半小时后。 你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你发现你太小看赛勒斯这名男子。 * * * 打完电话后,时间过了两个半小时。 你在你家门口抬头看著那玩意。 全长约十三公尺。 宽度约两公尺。 高度为四公尺。 颜色是银色,也就是金属材质的表面,上头印有两条细长红线。 沿著线条可见机身上印有「拉普脱亚航空」这几个巨大文字,那是此国唯一的航空公司。 「…………」 你和身旁的父母都呆呆地往上看—— 那玩意一边在空中飞,一边发出强烈嗡嗡声。 那玩意的头上有个正在转动的大螺旋桨。 螺旋桨所产生的风猛烈吹向地面,吹动你的头发,使窗框震动。 「如何?这就是直升机!你有看过直升机飞行的模样吗?」 赛勒斯用不输给嗡嗡声的音量大喊。 「怎么可能有看过啊!」 你也大喊。 这个背著巨大螺旋桨,有如怪物般的机械先是通过你家上空,然后再一边持续降低高度,一边慢慢返回。 你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能够垂直起降的最新型飞行机器。 那指的就是「直升机」。 原理据说是,透过在上方转动的螺旋桨来产生风力,设法使机体升空。 不过,你和父母都是第一次看到运作中的实物。 「…………」「…………」「…………」 再加上,直升机的目的地是你们家,因此你们三人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像稻草人般地呆呆站在家门前。 直升机宛如掠过你家屋顶般地下降,使乌拉诺斯与托德饱受惊吓,然后透过四个轮子,在尚未种植任何作物的田地上著陆。 你终于能够用适当的冷静态度来观看此机器。 机首是胖嘟嘟的圆形,机身侧面之所以会冒出淡淡白烟,大概是因为引擎在里面吧。 机身上有一扇朝著前方的窗户,机内有两人,似乎并肩坐著,此处大概是驾驶座吧。 又大又薄的螺旋桨位在机身最上方。直到刚才为止,螺旋桨都以肉眼跟不上的高速在转动,现在的旋转速度则逐渐变慢。螺旋桨的直径远比机身要大,不管是前方还是后方,长度都超过机身一大截。 虽然机身前半部呈现圆滚滚的形状,但后半部却突然缩小,宛如鱼尾似的。你心想,只要忽略颜色的话,直升机看起来就很像鲶鱼妖怪。 引擎停止运作,世界恢复寂静。 机身中央侧面有一扇大拉门,目前这扇门正被人往后拉开。 两名拿著担架的男子从门中出现,在田地上用小跑步跑向你们这边。 赛勒斯朝那些身穿橄榄绿工作服的男子们挥手,他们一跑到赛勒斯身边后,其中一人便那样问: 「赛勒斯先生?是老板命令我们来的!」 赛勒斯很满意地点头说: 「喔,真快啊!干得好!」 你和你父母都完全不知道老板指的是谁。 这是等待直升机期间所发生的事—— 「没问题,全部交给我处理,到时候我会跟你们说明一切的!」 赛勒斯只说了那些话,然后就开心地在客厅等候,闲暇时就跟托德玩耍(托德非常开心地把肚皮朝著赛勒斯,滚来滚去)。最后,他还帮你父亲进行今天的农活。 「好!趁他睡著时,赶紧将他抬出去!」 一脸愉快的赛勒斯、瞠目而视的父亲,以及两名拿著担架的男子都进入家中。 你和在你脚边愣住的托德一起在该处等待。 担架立刻就被抬出来,躺在上面的当然是那名还在睡的男子。 担架上盖著一条毛毯,你父亲将男子最初所穿的那件连身飞行服放入洗衣袋中带过来。由于那件衣服会成为证据,所以不能放在你家。 你看著躺在担架上的男子睡脸,小声嘀咕: 「太好了……」 两名男子小心地抬著担架,坐进直升机。当那个人消失在你眼前的瞬间,你轻轻挥了手。 赛勒斯从仓库中拿走自己的背包、夹克、大衣等物品后,便来到你面前可靠地说: 「我答应你!等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后,我一定会来向你们说明!我由衷地感谢你!谢谢你!」 直升机再度启动引擎,开始发出巨大嗡嗡声。 「我明白了!拜托你了!拜托你了!我才要感谢你!」 你竭尽全力地放声大喊。 赛勒斯露出微笑,然后将他的大手轻轻放在你头上。 接著,他对你父亲说出这句惊人的话: 「请帮我保管机车!一年后,如果我没有回来拿的话,那辆机车就送给你!」 「我会放在仓库内保管的!不过,请你要回来拿喔!我可骑不了那么大的车!」 父亲认真地回答。 「哇哈哈!那么,我绝对会回来拿的!再见!」 赛勒斯拿著行李跑向直升机。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赛勒斯先将行李放进直升机内,然后再坐上去,把门关上。 汽油引擎发出低鸣声,螺旋桨的转速已经快到肉眼无法辨识叶片的程度—— 直升机在空中浮起了约三公尺,先是稍微往后退,然后再慢慢地往前开。 直升机从你眼前的左侧飞向右侧,一边逐渐升空,一边在附近一带刮起强风。 你透过良好的视力,发现赛勒斯在机身侧面的窗户内挥手。 你拚命地挥手回应。 银色的飞天鲶鱼逐渐变小,然后化为,个小点。 你不停地持续挥手。 最后,连小点也消失了。 你完全不知道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再次见到赛勒斯,得到所有解答。 即使如此,你还是决定要相信他、等候他。 只要往仓库看,就会发现,辆大型机车沉甸甸地占据该处。只要机车还在那,你应该就会明白,这两天所发生的騒动并不是一场梦。 你父母进入家中,留下你和托德在外面。 「汪!」托德叫了一声。接著,你望著它,开始尽情地抚摸它的身体: 「干得好!多亏你有找到他啊!」 翌日,在假期过后的学校内—— 「喂!我昨天有看到直升机在飞耶!直升机飞得很低,里面的乘客还向我招手喔!在这所学校内,曾看过直升机乘客向自己招手的人,大概只有我吧!——话说回来,直升机是从你家方向  飞过来的,你有看到吗?」 某人如此炫耀,并问你。 「没有……那个……我错过了。」 不习惯说谎的你为此伤透脑筋。 * * * 拉普脱亚共和国的首都,拉普脱亚市。 在这座大楼兴建热潮达到高峰的都市内,「拉普脱亚综合医院」是一栋特别显眼的建筑物。 这栋宛如骰子状的十层楼建筑是三年前才新盖的。一到三楼是诊疗室与手术室,更上面的楼层则是病房。 最高楼层则是VIP专用楼层。 只有少数人才能进入此楼层,病房数量也很少,病房隔壁是用来让保镳过夜的房间,以及让病人在住院期间也能开会的会客室。 至今曾使用过此楼层的人包含了,拉普脱亚共和国的总统、大企业的总经理或董事长们、电影演员等。 保密措施当然也很完善,除了记者会以外,医院相关人士不可能会泄漏任何消息。 「…………」 特拉伐斯少校睁开眼睛时,所看到的是病房的天花板。 「…………」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大地上持续往东爬。 他清楚记得生吃下肚的毛虫味道。味道虽苦,但宛如奶油般柔软,对饥饿的自己来说,那是一顿佳肴。 他拚命地回想。 「想不起来……」 当时的时间和地点都与现在不同,宛如瞬间移动似的。 在记忆中,他觉得自己在大地上打瞌睡,过了几分钟后就醒来。事实上,他正躺在床上,被乾净的床单与毛毯包覆著。 他醒来的时间刚好是中午。特拉伐斯少校睁开眼睛后,慢慢地坐起身来。 接著,他环视空无一人的室内。 春天的阳光隔著轻薄的蕾丝窗帘照进房间。由于窗户距离床铺有一段距离,所以位于床上的他只看得到天空,不知这里是何处。 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是,白色墙壁、厚实的桌子、插在花瓶中的花、横躺在豪华床铺上的自己下半身。 「…………」 由于点滴的针正插在左手上进行输液,所以他只能用右手臂慢慢掀开触感非常滑顺的毛毯。 右脚伸得很直。接著—— 「…………」 他发现左脚也伸得很直。左脚被石膏绷带固定住,下方夹了某种东西,所以左脚有点腾空。 也就是说,他接受过完善的治疗。 他将毛毯全部掀开,确认自己的模样。 他正穿著既舒适又合身的病人专用睡衣。他一摸右大腿,便得知大腿上包著绷带。 他环视周遭。 床铺旁边的架子只放著一样物品。 「…………」 特拉伐斯少校伸出右手抓住该物。 那是遗物。 克雷少尉的遗物——飞行员专用手表。 似乎有人帮他转动了发条,手表上的秒针正在一边慢慢转动,一边确实地刻划光阴。 表盘中显示的是「2」这个数字。 也就是说,今天是第五月二日。如果所显示的日期正确的话,从坠机那天算起,时间已经过了五天。 而且,在整整两天中,他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特拉伐斯少校将那只手表确实戴在左手上。 他顺便在可视范围与伸手可及的范围内寻找拐杖或是可以当作拐杖的东西。 「…………」 确定找不到后,特拉伐斯少校握住悬挂在墙上的细绳,然后往下一拉。 护士铃响起后,仅过了十秒钟,护士就打开位于床铺左侧的门,走进病房。 此事可以证明,护士距离病房很近,或是在隔壁房间待命,而且也能证明,即使他想逃跑,也必定会被发现。 宛如模特儿般的年轻貌美护士露出清爽的职业笑容。 「太好了,你醒了。你会觉得不舒服吗?我现在立刻去叫主治医师过来,在这之前,你先把这个夹在左腋下。」 护士用洛克榭语如此说道,并把体温计递给他。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收下体温计,一边嘀咕: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护士回答: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耶。」 特拉伐斯少校依照护士的指示,把体温计夹在腋下,等候医师到来。 连一分钟都不到,一名年约五十岁的白袍男子就带著三名护士出现,该男子肯定就是医师。 男子头发全秃,身材矮胖。 胸口的识别证上印著「马克思」这个姓氏与「拉普脱亚综合医院」这个名称,语言当然是洛克榭语。 特拉伐斯少校得知自己身在何处。 「嗨,感觉如何?有出现头晕或呕吐症状吗?」 马克思医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如此问道。「我没事。」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马克思医师持续进行诊疗,用听诊器听心音,检查治疗部位。除了回答问题以外,特拉伐斯少校什么都没说,而是持续等待。 「气色似乎很好啊。」 最后,马克思医师量完体温后,便对在后面进行记录的护士下达某种指示。接著,马克思医师又转过身对著特拉伐斯少校耸肩说: 「那么,我想你应该想要知道很多事,接下来,该从何说起好呢?」 特拉伐斯少校问他: 「我口渴了,可以喝水吗?」 「嗯,请喝吧,肠胃没有问题喔。」 特拉伐斯少校慢慢喝下护士端过来的水。 接著他又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马克思医师回答: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能够回答的范围内,我会回答的。然而,在这之前——」 马克思医师又再度耸肩,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耸肩。 「根据某人的命令,我不能问你不想回答的问题。」 「…………某人是谁?」 「我不知道。关于不知道的事,我只要回答『不知道』就行了吧?硬要说的话,就是把你带到此处的人。」 「那么,请尽量详细说明我被带到此处的经过。」 「我以为你会先问伤势,想不到却是那件事……真是个怪人呀——昨天中午过后,你被人抬进这里。」 「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搭救护车过来的,有一名奇妙的男子突然叫了救护车,然后在市区的马路上把你托付给救护人员。在这之前,应该是中午前吧,院方接到一项『让你住进本院接受治疗』的命令,治疗费用与住院费用全都由那个人支付。为了方便起见,就把那个人称作『赞助者』吧。哎呀,虽然由我来说不太洽当,不过由于你无法使用保险,所以费用相当高喔。」 「关于赞助者,请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 「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听说电话中的人是一名声音爽朗的男性。」 「…………」 「另外,那个人有留言给你,我可以念出来吗?」 「拜托你了。」 马克思医师从胸部口袋中取出一张便条纸。 「他叫我这样转达——『你变得不存在于此处,所以请放心吧。不久后,我会去见你。总之,先把伤治好,让身体康复,其他事就之后再说!』——完毕。」 「…………」 「哎呀,站在我们的立场,我们不能丢下伤患不管,毕竟我们也收取了费用。」 马克思医师非常坦率地说。 「那么,要暂时受你照顾了,医生。」 特拉伐斯少校轻轻点头。 马克思医师到现在才开始说明特拉伐斯少校的伤势。 左脚踝的骨折最严重,需要三个月以上才能治愈。虽然手术已顺利完成,但必须进行复健。 右大腿的伤口有重新缝合过,虽然伤口不深,但还是暂时不要走路比较好。上厕所时,请坐轮椅去。 透过X光检查,已得知头部的头盖骨有出现轻微裂痕,但就算置之不理,也会自然痊愈。不过,还是要注意避免头部再次遭受强烈撞击。 极度营养失调与全身疲劳正在逐渐康复。从明天开始,就可以摄取任何食物。 「基本上就是这样,有问题吗?」 特拉伐斯少校摇头。接著医师问他: 「那么,轮到我们发问了——请问我们应该如何称呼你呢?在你的病历表上,目前只写著『无名氏先生』喔。」 第十五章「赛勒斯」 第五月六日。特拉伐斯少校住院后,时间过了五天。 特拉伐斯少校在医院内与病历表中使用的是「查理·奈曼」这个他瞬间随意想出的假名。在拉普脱亚共和国,这是很常见的名字。 只要他不主动向医生、护士等医院相关人士提出话题,对方就只会询问治疗所需的必要情报。正因为院方平常就有在接待VIP,所以院方似乎能够彻底地保护病患的隐私权。 即使如此,特拉伐斯少校还是会小心戒备,避免让其他患者看见自己,除了接受必要的检查与诊疗以外,他几乎不会离开病房。 在他的要求下,病房内出现了电视、收音机以及报纸。 虽然他偷偷听了斯贝伊尔的广播,并向院方索取旧报纸,试著进行调查,但他完全没有找到飞机坠落在路妥尼河的报导。 三餐与点心吃的都是豪华得惊人的美食,为了治好伤势,使体力恢复,所以他会确实进食。 他会积极地活动能动的身体部位。他向护士要了自行车的轮胎,然后从一脸讶异的护士手上收下该物。 他把轮胎钩在床架上,以锻錬两臂的肌肉。 右大腿的伤势趋于稳定后,他开始使用拐杖练习走路。当护士没看见他时,他会在拄著拐杖或只用单脚站立的状态下,反覆练习步枪与手枪的开枪动作。 在这段期间,他当然没有联络任何人。 「被当成暗杀对象的自己还活著」这件事不能泄漏给任何人知道。要是被人知道的话,下次连医院也会遭受波及。 他同时也很在意那名肯花那么多钱来帮助自己的神秘男子。不过,在神秘男子自报姓名前,他无法得知对方是谁。 「会是谁呢……?」 结果,特拉伐斯少校既找不出想要杀自己的人,也无法得知帮助自己的人是谁,只能一味地过著养伤的生活。 * * * 同一天—— 在斯贝伊尔的伊尔拓亚山脉,军方下令停止某项搜索行动。 为了寻找那架在运送军官途中失去下落的双引擎侦察机,好几架皇家空军的小型观测机聚集在险峻的山岳地带。 参与这项任务的将士们一开始都扬言说「我会找到那些弟兄」,不过飞机失踪后已经过了九天,当失踪者可能存活的期限过去后,他们愈来愈觉得徒劳无功。 任务途中,由于观测机在危险的山岳地带低空飞行,再加上天候不佳,所以发生了迫降意外,造成两名乘务员受伤。飞行时,如果不经常让两架飞机一起执行任务的话,还是会发生双重遇难(注:前往救援的人也遇难)的情况。 接著,这天终于来临。 「该机没有到达伊尔拓亚山脉的可能性非常高。」 基于这项理由,军方下令停止搜索。 「开什么玩笑啊,混帐东西!那种事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不断有将士愤慨地将飞行帽摔向飞机跑道。 * * * 时间又过了三天,来到第五月,九日。 拉普脱亚警方接获一起发现尸体的通报。 拉普脱亚渔民们在合法捕鱼时发现了尸体,并确实向警方通报。 尸体被冲上路妥尼河的河岸,被各种食腐动物啄食,即将回归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渔民们不惜停止捕鱼,向警方报案后,警方便将这具身分不明的遗体带走,然后立刻进行验尸。 这具尸体的模样很凄惨,脸部全毁,身体腐烂,到处都遭到啃食。 即使如此,警方还是能够得知他身上穿的是在首都订制的西装。警方透过西装的尺寸与质地来调查西装主人,与符合条件的失踪者进行核对。 两天前,警方收到关于斯贝伊尔军机失踪事件的详细报告—— 警方得知,这具男性尸体就是其中一名乘客。 * * * 第五月,十七日。 特拉伐斯少校化名为奈曼后,已住院十六天。 「你的复原力真是惊人啊!一般伤患往往都会失去活力,食欲不振,但你却不是如此。」 如同马克思医师所言,特拉伐斯少校的身体状态已恢复正常。 右大腿的伤势顺利治愈,而且也已经拆线了。 虽然左脚踝的骨折还需要继续固定,不过只要使用拐杖的话,速度姑且不论,长距离的行走是没问题的。他会尽量透过复健设备来练习走路。 「不过,请你不要因为这样就逃出医院喔。那样的话,我们就会遭到赞助者责怪。」 特拉伐斯少校依照马克思医师的吩咐,没有企圆逃亡。 话说回来,就算逃出去—— 由于他没有衣服,也没有钱,所以在那种状况下,不当小偷的话,他是活不下去的。 即使联络斯贝伊尔军方或大使馆,在那种不知敌人位在何方的状况下,还是太危险了。 虽然唯,愿意帮助他的「国家」就位在附近—— 但联络他们,请他们来接他需要时间,他还是想避开这段期间的风险。 「我们已经把你的状况告诉赞助者了。哎呀,我们还是完全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对方有给你留言,内容如下:『当你出院时,我会去接你。』」 马克思医师离去后,特拉伐斯少校透过房间窗户看著窗外。 早上的天气非常晴朗,在太阳下可以看到拉普脱亚的大楼群。他从大楼的空隙间眺望著年轻时就已看腻的绿色地平线不断延伸。 将视线往下,就能看到大马路。在这十年间,车子数量遽增,造成交通堵塞。 「嗯……?」 他看到警车在堵塞的车阵中穿梭,也开始稍微听见警笛声。 警车的目的地无疑就是这间医院。 警车强行阻断车流,进入医院大门前的圆环。 「…………」 特拉伐斯少校面带愁容。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几分钟后,马克思医师与护士们突然闯入病房。 「请躺下睡觉!我立刻帮你打点滴。」 医师开始准备原本已不需要的点滴,其他护士则开始在特拉伐斯少校头上缠绕没有意义的纱布与绷带。 「警察要来这里?」 特拉伐斯少校问道。 「不愧是奈曼先生——目前,有两名拉普脱亚警方的刑警已来到楼下,他们也会来这里。」 马克思医师一边迅速地在特拉伐斯少校左手臂上打点滴,一边回答。 「这只是营养液,不会让你想睡觉——不过,我希望你能睡著。」 特拉伐斯少校瞬间就理解了所有情况,躺在床上说: 「我只要装作『伤势严重到无法说话』就行了对吧。」 「是的。虽然我们会死守患者的秘密,不过当警察拿著捜索票过来时,我们无法拒绝他们进入。看来似乎是救护车的人员走漏了消息,他们真是缺乏专业意识啊。」 「原来如此……」 特拉伐斯少校同意说,不知内情的马克思医师则微笑说: 「那些刑警说他们要找斯贝伊尔人,真令人傻眼,我想应该是搞错了。像你这种洛克榭语说得那么流利,而且连拉普脱亚的俚语都懂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河对岸的人。」 特拉伐斯少校很乾脆地回答: 「误会真是可怕啊。那么,我就藉由装睡来应付过去吧。」 化名为奈曼的特拉伐斯少校整个头部完全被绷带包住,吊著点滴,成了一名重伤患者。 「请你什么都别说,把事情交给我们处理。」 马克思医师留下一名护士后,便离去。 为了装睡而闭上眼的特拉伐斯少校无法得知那些来到房间内的刑警们的模样。 他听到马克思医师熟悉的脚步声后,接著又听到刑警们的脚步声。透过脚步声,他得知进入房间的刑警有两人。 「请你们说话不要太大声。他——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马克思医师小声说。两名刑警来到床边,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就断言:「就是这家伙!」 从声音来看,其中一名刑警是较年长的老手。那名刑警问马克思医师: 「这样的话,无法分辨长相喔,不能拿掉绷带吗?」 「他刚接受过皮肤移植手术喔,请见谅。」 「有治疗前的照片吗?」 「当然有——请看。」 特拉伐斯少校听到马克思医师从病历表中抽出照片的声音。 「呜啊……」 发出难受叫声的应该是年轻刑警。老练刑警说: 「真是可怕啊,他的脸会恢复原状吗?」 「虽然会暂时留下缝合痕迹,不过本院有许多优秀的医师。尽管要花上许多时间,但最后应该能够恢复到走在街上也不会引人注意的程度吧。哎呀,他还需要接受三次皮肤移植手术。」 马克思医师继续流利地骗他说,以前好像也有遇过那样的患者。 「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会伤得那么严重?」 「刑警先生,我想你们应该懂——」 「警方会保密的。」 「多谢配合——是劳灾喔。他在工作中受了伤,不过那间公司非常爱面子,并向本院说『请把一切当成秘密』。因此,他也不能使用保险。」 「那么,『查理·奈曼』是假名吗?·」 「我们也不知道,也许是。从该公司人员的态度来看,应该是那样吧。」 「这家伙……会说贝佐语吗?」 「什么?」 「贝佐语,河对岸的语言。」 刑警问道。 「不会……洛克榭语当然很流利。」 马克思医师用确实很困惑的表情回答。 「你会保密吧?」 刑警用很吓人的语气说。 「嗯……是。」 马克思医师胆怯地回答。 「我们奉命追捕的是一名斯贝伊尔人,同时也是可怕的恶棍。这名大恶人曾杀了好几个人,并在河的另一边劫机逃亡。由于警方认为飞机坠落在缓冲地带,所以他应该受了重伤。这些情报是斯贝伊尔大使馆正式提供给警方的。」 「…………然后呢?」 「当那家伙被逼到走投无路时,我们不敢说他不会在此地杀人。为了逃出医院,他也许会杀了所有人。」 「…………」 特拉伐斯少校也感受到马克思医师的困惑。 虽然那无疑是命令警方进行搜查的单位所放出的假情报,不过院方听到这些话后,就会变得很难隐匿情报。 「虽然目前在追捕犯人的是我们这些拉普脱亚警察,但不久后,可怕的联邦警察侦查员应该也会加入调查。我很敬佩院方那种坚持保护患者隐私的态度喔,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选择住进此医院。」 「……只要肯付钱的话,你随时都能住进本院。」 「哎呀,我们无法把税金用在这种地方——我们今天就在此告辞,打扰了。」 刑警如此说道,迅速转身,接著又停下来。 「我说医生啊。」 「什么事?」 「放在架子上的那只手表是患者的吗?」 糟了! 特拉伐斯少校在脑海中啧了一声。 这只手表是克雷少尉的遗物,他原本打算在交给遗族前,要一直戴在身上。如同刑警所言,这只表正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 马克思医师没有回答。 「应该是那样吧,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漂亮的护士小姐,请帮我拿过来一下,我想瞧瞧。」 刑警对护士说。 护士虽然感到犹豫,但也不能拒绝对方。不久后,护士拿起手表,转身走回床边,一边发出柔弱声,一边把东西交给刑警: 「请看……」 我能够打倒这两人吗?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思考,然后立刻做出「办不到」这个结论。 他也许可以藉由偷袭来打昏位在他附近的那个人。不过,透过这个无法正常走路的身体,是无法打倒第二人的。 如此一来,不管自己是什么身分,都会被当成现行犯逮捕,然后被人带出此处。 那只手表上应该没有标明产自斯贝伊尔的证据,表盘与内侧也都没有记载制造公司的名称。特拉伐斯少校只能一边祈求刑警对手表不熟,一边继续装睡。 「耶,这手表不错嘛。该怎么说呢,表盘的功能看起来很丰富。以我的低廉月薪,应该买不起这种表吧。」 刑警相当开心地说。 「不过,到处都找不到公司名称啊,是便宜货吗?——如果是便宜货的话,这品质也太好了。哎呀,我对手表并不熟呀。」 透过声音可以得知,他观察得很仔细。 「喂,你知道这是哪个公司制造的吗?」 老练刑警询问年轻刑警。 年轻刑警盯著手表说: 「我不知道。不过,只要带回去调查的话,立刻就能找出答案。」 「说得也是——医生,这只表可以借走吗?」 「当、当然不行啰!」 「借一下有什么关系。」 「刑警先生,你们差不多该——」 「那么,我们不把表拿回去。相对地,请让我们在楼下等候。我要把熟悉手表的鉴识人员叫过来,这样可以吧?」 「嗯,好吧。」 听到马克思医师只能如此回答后,特拉伐斯少校开始思考逃亡计画。 大门与后门等出口肯定都有刑警在看守。如果在这样的早上从阳台逃出去的话,应该会被众人投以好奇眼光。即使偷走白袍,进行变装,只要带著这种伤势的话,还是会遭人怀疑。 「我说奈曼先生呀——你差不多可以醒来了吧?」 老奸巨猾的刑警似乎能够看穿特拉伐斯少校的内心,并那样对他说: 「你应该不想牵连更多局外人吧?如何?警察可不是邪恶组织喔。」 刑警边说边靠近床铺。 特拉伐斯少校心想,刑警大概离自己非常近,而且还一边将脸贴过来,一边简短地问: 「你的回答是?」 病房内弥漫著宛如即将沉船般的气氛。 「嘿!大家好吗?我来了喔!」 开朗得有如祭典专用喇叭般的声音响遍了病房。 特拉伐斯少校听到了刑警惊讶地回过头的声音、护士们发出的尖叫声以及马克思医师身体传来的颤抖声。 「你在搞什么东西呀!」 年轻刑警突然起身大喊。 「『搞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呀?我可是这位伤患的熟人喔——话说回来,你们是什么人啊?你们怎么可以随便进入病房呢?」 「我们是拉普脱亚警方的刑警!」 「刑警先生?啊,那真是辛苦了。你们难不成是在找我吗?我最近可没有违规停车喔,因为我没有汽车呀!机车的违规停车就饶了我吧。」 这声音好像有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特拉伐斯少校无法判断。 刑警似乎在瞪他,但他却若无其事地用无法掌握的悠然语调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那个,约翰·马克思是哪位?是白袍先生吗?还是这位身穿廉价西装的深沉大叔呢?」 两名护士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就是马克思喔。话说回来,你是哪位?——非相关人员应该是不能进入此处的。」 「啊,像是『那两名警官』之类的吗?」 护士们再度笑了出来。 特拉伐斯少校只能一边持续装睡,一边祈求这名闯入者是他的伙伴。 年长的刑警说: 「我们正在进行搜查。话说回来,你是哪位?」 「我刚才说过了对吧,我是这名患者的熟人,也就是相关人士。我来探视他的病情,哎呀,他怎么会被警察包围住呢?除了违规停车以外,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吗?」 「哎呀,有很多原因啊,我们必须去调查那些疑似使用假名来住院的人喔。」 「天啊,真是令人惊讶,果然还是不能用假名啊。」 「…………如果你知道内情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此人是何许人吗?那样的话,既可以彻底洗清他的嫌疑,我们也能够立刻去取缔违规停车。」 「好是好,不过你们——」 神秘男子此时把话说到一半,停了稍长的时间后,接著又说: 「守得住秘密吗?」 护士们笑了出来。 「你这家伙……!」 即将发火的年轻刑警说。 「那当然。那么,请说出他的姓名与身分吧。」 年长的刑警问道,神秘男子回答: 「好的。」 特拉伐斯少校完全猜不到神秘男子会说出什么话。 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味地躺在床上等待下句话。 接著—— 他遇到人生中第二惊讶的事,惊讶程度仅次于过去「发现壁画」时所发生的事。 「这家伙的名字是维尔——维尔赫姆·休尔兹。」 「咳!」 特拉伐斯少校因为过度惊讶而几乎停止呼吸,然后咳得很厉害。 「咳!咳!咳!」 这并非演技,他的确咳个不停。 「振作点!」 这也不是演技,护士们开始照顾他。 「拿水来!」 「是!」 护士把玻璃制鸭嘴型喂药器的壶嘴靠在他嘴边。 特拉伐斯少校感觉喉咙舒服多了后,便睁开眼睛。 他从绷带缝隙中看到的是美丽护士们的脸庞,以及天花板。 将视线往左移后,他看到既优秀又狡猾的中年刑警的脸。 接著,他看到身穿毛衣的胡子男。 年龄与他差不多—— 不,男子与他根本就是同年龄。 他对这名面带笑容的男子非常熟悉。 男子曾和他一起在学校上课,也曾一起到伊库司托法参加校外教学旅行。 男子是与他共度多年时光的好友。 他看著男子,并流下眼泪。 胡子男开口说: 「哟!你终于发现是我了吗!维尔!我真的好担心你喔!感觉如何?」 维尔一边让泪水弄湿缠在脸上的绷带,一边回答: 「啊……感觉真是太棒了!棒到没话说!赛勒斯!马修·赛勒斯·爱普斯坦!」 赛勒斯窃笑说: 「我想也是!我就知道你会那样说!」 第十六章「前往伊库司托法」 一辆大型厢型车正行驶在拉普脱亚的平原上。 车子位在连接拉普脱亚市与埃里特沙市的高速公路上。这条南北向的单侧两线道混凝土道路宛如飞机跑道似的。 在春季的太阳下,厢型车一路向南行驶。 驾驶人是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副驾驶座上也坐了一人,两人皆戴著墨镜,长相严肃。坐在副驾驶座的男子身旁放了一把散弹枪。 这辆车是露营车,驾驶座后方有一个房间。 为了让房间具备客厅的功能,所以沙发设置在车内的左右两侧。只要把沙发的椅背放下,就能变成床铺。 车上也备有煤油暖炉,藉由这种构造,就能让车内充满暖风,并把废气排出车外。 车身后方有个小型的厕所兼淋浴间。车内有水槽,也能准备热水。车顶有个坚固的置物架。 基于防盗与御寒,窗户全部采用可从内侧关上百叶窗的设计,连光线也不会外泄。 这辆豪华汽车也能够横渡洛克榭,顺便一提,此车是琼斯汽车公司所制造的。 在车内,仍穿著医院睡衣的维尔说: 「赛勒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喔!」 「没什么,这只是小事一桩喔!」 赛勒斯回答。 「感觉就像魔法师似的。」 「还行吧。喂,你可以再多夸几句喔。」 当时,赛勒斯将一捆文件拿给一脸诧异的刑警们看: 「拿去看。」 「爱普斯坦先生,这是什么呀?」 「看了还不知道吗?这是关于他的文件。」 刑警伸手握住这份关于维尔赫姆·休尔兹的官方文件,开始阅读,接著马克思医师也伸长脖子望著文件。 文件包含了出生证明书,出生地是「未来之家」,也就是寇拉松·穆特创立的战争孤儿院。 当地初等学校的入学证书与毕业证书。 位于本国拉普脱亚共和国的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的入学证书,以及附有照片的学年成绩第一名毕业记录。 首都的联邦大学的入学记录。 另外,还有他这几年在服饰公司「爱普斯坦」打工时所留下的工资支付证明书。 由于维尔长期失踪,所以在法律上,他已被当成死亡。不过,这份文件内当然不包含可以证明那种糟糕情况的文件。 正在翻阅文件的年长刑警询问赛勒斯: 「看来这的确是真的……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拿出这份文件?」 「由于他用假名住院,所以我当然是为了避免让他被怀疑是罪犯啊,刑警先生。」 接著,赛勒斯流利地说出连篇谎话。 赛勒斯说他与维尔现在是屡次一起冒险旅行的好友。 他们在洛克榭境内四处旅行,偶尔也会回到爱普斯坦的老家与总公司所在的拉普脱亚市,并透过关系在公司打工,存下旅游经费。 这次,维尔在那种「打工」中发生意外,受了重伤。 不过,由于他并非正式员工,也没有保险,所以无法申请劳灾给付与保险理赔。因为公司想要隐瞒这起意外,所以只好支付实际费用,让他住进此医院。 不过,赛勒斯觉得「做这种坏事」会受到良心谴责,便开始正式收集文件,帮他申请理赔。 刑警询问维尔: 「维尔先生,你似乎醒来了,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刑警接连不断地询问文件上所记载的事,像是过去的成绩、上过的课程,最后甚至还问了班导师的名字。 关于这些应该只有本人才记得的事情——维尔回答得很流畅,答案当然也完全正确。 赛勒斯略带讽刺地说: 「『百问百答』的时间结束了吗?」 刑警一边把文件还给赛勒斯,一边说: 「也就是说……他是一名善良的洛克榭公民对吧?马修·赛勒斯·爱普斯坦先生。」 「不,不对吧。」 「什么?」 「到了三十多岁后,还在当什么『冒险家』的男子,应该不太能用『善良』来形容吧。」 「…………」 「啊,他当然是洛克榭公民喔。」 「当时如果有把那名刑警的表情照下来就好了!」 「话说回来——」 维尔,边抚摸伸向沙发前的左脚,一边问: 「我究竟是怎么被赛勒斯拯救的呢?」 赛勒斯从露营车所配备的冰箱内取出两瓶果汁,把一瓶递给维尔,另一瓶自己喝。 「哎呀,发生了很多事。话说回来,我这边也有很多事想要问你喔!」 「我想也是。」 「维尔,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不——你并没有死!听说你还成了斯贝伊尔人?你到底是经历过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啊?驾驶座听不到我们说话,所以你不用客气喔,我们都什么交情了!」 「啊……我当然会说出一切事情喔,赛勒斯。由我先说的话,事情应该会比较好理解吧。」 「那就拜托你啰,维尔。啊,在这之前,先来乾一杯吧?」 * * * 「打扰了。」 刑警们带著极为无趣的表情离开后—— 赛勒斯把手放在维尔的绷带上方,做出奇怪的动作: 「呜,啊!——好,我已经使用珍藏的魔法把你的烧伤治好了!感谢的话之后再说,快点准备吧!我们要出院啰丨」 于是,维尔就这样与真的很照顾他的医师与护士们,以及这间住惯的病房匆匆道别。 「虽然石膏绷带暂时还能使用一阵子,不过你绝对要进行复健喔,同时也要避免让头部遭受强烈撞击,『奈曼』先生。」 「医生,非常感谢你。」 此时,维尔从病房内带走的东西只有身上穿的睡衣、整套拐杖、手表。 赛勒斯使用担架,把脸上仍包著绷带的维尔抬进露营车中。 接著,他们便出发了。赛勒斯原本打算前往位于郊外的爱普斯坦家,但却遭到维尔制止。 维尔说他不能给赛勒斯的老家添麻烦。 「比起你的老家,我知道有个值得信赖的地方绝对愿意窝藏我,希望你能带我去那里。」 维尔说,赛勒斯问道: 「我明白了,地点在哪?」 维尔回答: 「伊库司托法。」 就这样,这辆载著维尔与赛勒斯,以及两名保镖兼司机的车子开始以伊库司托法的首都郡斯特为目的地。 车子依照速限,安全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这趟前往郡斯特的旅程需要花费整整一天以上。由于他们已经逃离拉普脱亚市,所以他们在第一个经过的城镇内买齐了维尔的服装。因为维尔无法下车,所以赛勒斯随便选了一些。 不久后,维尔的装扮变成,上半身是白衬衫搭配绿色毛衣,外罩短大衣,下半身则是卡其色长裤搭配短靴。 维尔与赛勒斯在持续行驶的车辆中聊了很久。 维尔首先开口说。 事情要从世界历三二八七年的夏天说起。 当时东西战争尚未结束,自艾莉森驾驶双翼机降落在校园内后,那几天内发生了许多事情。 听完后,赛勒斯表情僵硬地乾笑说: 「什么嘛!发现壁画的人原来就是你啊!当时你所说的『惊人故事』原来全都是真的呀……你不是去露营吗!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著,维尔又说了那年年底所发生的事。 在学校旅行中,他与赛勒斯一起来到伊库司托法,并在当地引发骚动。 「原来你和卡尔·班奈迪一起把公主殿下带了出去,而且还协助他们啊……原来你当时就坐在那架在镇上奔驰的飞机上呀……该怎么说呢,接下来不管再听到什么事,我应该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维尔还说了隔年春天,他从爱普斯坦家的别墅出发,搭上大陆横贯特快车后所经历的事。 「可恶!老妈居然没告诉我这件事!」 接著他又说了,他被斯贝伊尔的贵族收养,成为斯贝伊尔人的经过。 由于他知道自己将会从事间谍行动,所以必须舍弃维尔这个身分。 于是,他假装在斯贝伊尔的列车上发生摔出车外的事故,舍弃了旧身分。 「我一开始就觉得『一向谨慎的你怎么可能会死得如此愚蠢呢』喔。」 他还加入斯贝伊尔军,经过充分训练,成为一名谍报人员,然后接受国王的命令,直到前一阵子都在洛克榭首都的大使馆工作。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东西双方维持稳定局势。 「虽然我刚才说过『不管再听到什么事,应该都不会感到惊讶』,不过我现在要收回前言——真是吓死我了!想不到我在游山玩水时,你却在暗中拯救世界!」 最后,维尔说他辞去这份工作后,在返回斯贝伊尔前,差点遭到谋杀。 他说出从拉普脱亚机场起飞到还有记忆前的所有事情。 「原来如此……所以这就是某个不知名人士想要取你性命,害你差点丧命的原因啊,真亏你能得救啊。另外,毛虫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接著,赛勒斯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经历。 首先,他目前自称冒险家,在各地游荡。 他会一边偶尔打工,或是接受来自家人的资金援助,一边独自在洛克榭境内旅行,偶尔也会去斯贝伊尔。 「哎呀,就是随心所欲地旅行。话虽如此,我在造访各国时,都会询问当地人爱普斯坦的衣服卖得如何,或是问当地人是否知道这个品牌,然后向总公司报告喔。」 赛勒斯如此补充说。 然后,赛勒斯说明了这次的事件。 当地的高等学校学生骑著马,发现维尔倒在缓冲地带,然后那名学生透过全家人的力量,救了维尔。 接著,那户人家「并没有」立刻报警。不过,赛勒斯完全不清楚发现者为什么刻意那样做。 在惊人巧合下,赛勒斯到那户人家躲雨,并发现维尔。 「哎呀,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是必然的,那是我的力量造成的。过些日子,我得去取回机车才行。」 「总有一天,我也会去向救命恩人道谢。」 「嗯,总之,等一切事情处理完后再说吧。」 「说得也是……」 赛勒斯继续说明。 他一眼就认出维尔。 他回想起维尔在斯贝伊尔失踪的事,并认为维尔在那边生活。如果是那样的话,维尔现在的,身分应该就是斯贝伊尔人。 「哎呀,我立刻就知道你被卷入某种麻烦中喔。」 因此,赛勒斯用极为保密的方式让他住院。 「然后,我想到一件事喔,那就是『既然他们的目标是身为斯贝伊尔人的你,那我只要让你变回维尔不就行了吗』。」 接著,赛勒斯在拉普脱亚共和国,以及路途遥远的首都,依次地收集关于维尔的官方文件。 归功于政府机关的工作没有进行横向连结,所以他还能够取得「因长期失踪而被视为死亡」的维尔的文件。只要出示这些文件,就能证明维尔的身分。 赛勒斯也制作了维尔在爱普斯坦公司工作过的假经历,然后在医院附近伺机而动。 赛勒斯原本想说,要在维尔出院时去接他。 「警察果然来了啊,是时候让这些文件大显身手了。如何呀?那是最棒的登场方式对吧?」 中午过了相当久,时间已接近傍晚。 车子一度离开高速公路,进入一座颇大的城镇。 司机们帮车子加了油,还买了大量食物。 维尔与赛勒斯一个劲地在行驶中的车辆内吃著汉堡、三明治、糕点、果汁、茶等食物。 然后,他们再次认真地谈话。 「你还是不知道是谁想杀你吗?」 「嗯。老实说,我曾阻碍过许多人的人生,对他们来说,我就是『邪恶』。」 「唉,也许是那样吧,毕竟正义与邪恶都会随著立场而改变呀。」 「我在洛克榭与斯贝伊尔都有树敌。在阐明真相前,任何人看起来都像敌人。凶手也可能是直到前一阵子都还一起共事的人……」 「喂,这种工作太辛苦了,快点辞掉吧。」 「我原本就打算辞去工作喔。」 「虽然我不太想那样说,不过那个斯贝伊尔的情报机关难道不会为了守住机密而派人暗杀熟知机密的你吗?」 赛勒斯非常担心地说,维尔则摇头说: 「艾莉森的父亲至今仍是现役少将,同时也是情报部门的领导人。虽然可能性不是零,但还是很低。再加上,我认为要从斯福列史拓斯对洛克榭的人下达如此详细的指示是很困难的。当然,对方也可能有派人到洛克榭来监视我。」 「原来如此。如此一来,让那位特拉伐斯少校就这样死去也许是最好的作法吧。」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 「不过?」 「我必须尽快将实情告诉『母亲』。」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伯母应该很担心你吧。」 「再加上,今后也许有人会怀疑特拉伐斯少校还活著。如此一来,我的性命就会再次被盯上,下次可能连母亲或艾莉森等周遭的人都会受害。」 「就是说呀。」 「我必须找出『幕后主使』……只要知道是谁——」 「杀了他,事情就会结束吗?」 赛勒斯语气沉重地问,维尔则笑著对他说: 「不,我不会杀他。只要施加某种程度的压力,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从各方面来看,让对方活著会比较容易掌握局势。」 「别说得那么若无其事呀,真是可怕的世界啊——我明白你的心情了,你可别硬撑喔。」 「我知道。」 「事情会变得如何呢……?哎呀,总之,我们现在该做的事,就是前往伊库司托法。」 赛勒斯结束对话后,维尔换了个话题: 「说到家人——这次我也有受到你妹妹尤菲蜜亚小姐的帮助,高额的医疗费用全都是她出的对吧?」 「嗯,是呀。虽然她不太肯为我的冒险出资,但她却为了救你而慷慨地拿出一大笔钱。」 「我真的很感谢她……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向她本人道谢……伯父与伯母都过得好吗?」 「啊,他们三人都很有精神。我父母都已经退休,在别墅过著悠闲自在的生活。尤蜜是个比老妈还要可怕的女老板。不过,最近这几天她都在首都,她运气真不好。刚才我有联络她,她觉得很遗憾喔!」 日落后,车子依然继续前进。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 「维尔,先睡吧,过度烦恼的话,会秃头喔。」 「说得也是。赛勒斯,你的发线似乎后退了相当多?」 「毕竟我们都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嗯,晚安。」 「晚安。另外,我要谢谢你。」 「现在道谢还太早喔,不客气。」 车内的电灯熄灭后,车子依然继续前进。 * * * 翌日,十八日的早上。 车子抵达位于拉普脱亚共和国南部的埃里特沙市。 只要来到此处,接著就能在道路右侧看到庄严的中央山脉。白雪覆盖到半山腰的群山出现在晨雾中。 加完油,补充完食物后,车子再度启动。 不久后,车子依照赛勒斯的指示,下了高速公路,然后穿越小城镇来到郊外,停在杳无人烟的田地正中央。 在维尔的建议下,赛勒斯命令兼任保镖与司机的那两人在此处使用床铺小睡片刻。 虽然轮流开车的两人说自己的状态没问题,不过赛勒斯还是说: 「这是雇主的命令!」 为了应付接下来的险峻山路,所以赛勒斯决定让他们睡约四个小时。 维尔与赛勒斯两人将折叠椅放在车顶上,代替保镖们来看守附近一带。话虽如此,在这个只看得到地平线的场所,连行驶中的车辆都看不到。 赛勒斯把散弹枪放在脚边,脖子上挂著双筒望远镜。 赛勒斯把附有望远瞄准镜的步枪交给维尔: 「你的枪法还没退步吧?卡亚西的第六名。」 被如此问道后,维尔有点悲伤地回答: 「很遗憾,我的枪法没有退步喔——毕竟这些年来,我已经射过好几人了。」 两人使用小火炉来煮水泡茶,然后一边喝茶,一边在车顶上聊了四个小时。 两人聊了年轻时的事,以及高等学校岁月的回忆。 * * * 「是伊库司啊!」 赛勒斯把头伸出车窗外大喊。 司机们醒来后,便从该处出发,持续开著车。车子爬完险峻的山岳道路,越过「南隘」。伊库司托法的入境路线只有两条,其中一条便是名为「南隘」的路线。 时间是下午三点,西垂的太阳照耀著伊库司托法的国土。 从南隘可以看到被雪山围绕的壮丽的拉斯湖,以及宛如迷你景观般的首都郡斯特。拉斯湖上的冰已经融化了,美丽的蓝色湖面很宽广。 「啊,久违五个月了。」 坐在后座的维尔感慨地说。当时,他曾带著大量枪械与值得信赖的部下,搭飞机来到此地。 「什么嘛,原来你很常来啊。虽说是伊库司,但天气还是好冷啊。」 赛勒斯觉得冷,便关上窗户。位在平地的拉普脱亚与位在高地的伊库司托法的天气会相差一个季节。 「这下得去买外套了。」 车子沿著弯曲的山路下山。由于通往伊库司托法的陆路只有此处与「北隘」,所以人们会仔细地进行道路的除雪与维护工作。 人们在扩宽后的道路两侧设置了雪崩护栏,而且到处都有观测站与避车道。 「伊库司托法也变得现代化了。毕竟伊库司托法目前已是洛克榭境内最大的观光大国,拉普脱亚只是一个前往伊库司途中会经过的国家。」 很久没来这里的赛勒斯感慨地说。 车子顺著斜坡往下开,即将抵达黄昏的郡斯特市区。 「那么,维尔,接下来该往哪走呢?」 「去警察局。继续往前开,就会在大马路右侧看到首都警察的总部。」 「好是好……你打算去自首吗?」 日落时,维尔与赛勒斯抵达了目的地,漫长旅途暂且告一段落。 两人让司机们在停车场待命,并告诉他们:「必要时,请找家饭店过夜。」 接著,两人走进用石头砌成的警察局。 维尔一进入警察局后,便对刚好位在该处的年轻警官搭话。 他身穿藏青色制服,制服上有巡查的阶级章与绣著「皮亚札」字样的名牌。 「我有急事,请问我可以和黎恩·瓦廉先生见面吗?」 皮亚札巡查瞬间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说: 「我想瓦廉警视监应该还在工作……请问你有什么事?你的名字是?」 「我无法在此回答这两个问题。因此,请帮我传话。」 「什么?」 「这件事很紧急,拜托你,请帮我传话就行了。那么,我要说了。」 「算了……我不介意,请说吧。」 皮亚札巡查把笔尖放在便条纸上,维尔对他说: 「『我想在山谷中找到垂向右下方的林奈花。』」 「什么?」 皮亚札巡查一脸讶异地走到警视监室前,然后敲了门,报上姓名。 「进来。」 位在此房间内的是一名满头白发、年纪约莫六十开外的男性警官。挂在房门上的名字以及绣在胸前的名字都是瓦廉。 瓦廉正戴著老花眼镜,坐在厚实书桌前与大量文件奋战。 皮亚札巡查一走进房间后,瓦廉便一边摘下眼镜,一边抬头问他: 「皮亚札,怎么了?」 「有一名男子想要见警视监您。」 「啥?我没有预定要见客啊。」 「对方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由于他没有报上姓名,所以我本来想要把他赶走,但他又说只要帮他传话就行了。」 皮亚札巡查从口袋中取出便条纸。 瓦廉也跟方才的皮亚札一样,露出讶异表情。 「念出来吧。」 「是!」 皮亚札巡查一念出手上那张便条纸上的句子,瓦廉便迅速起身,其气势甚至使得桌上的文件随之翻飞,他说: 「现、现在立刻把他带来这里!」 * * * 「维尔!维尔!——真高兴可以再次这样称呼你!」 身穿朴素罩衫的女王泪眼汪汪地抱住他。 「真高兴见到你!你要待几天都行!伤势不要紧吧?药够吗?」 满脸胡子且一身登山者打扮的女王丈夫亲切地对他说。 赛勒斯一边在身旁看著好友的模样,一边嘀咕了一句: 「该怎么说呢,感觉真是厉害啊。」 时间来到深夜。 地点是伊库司托法的皇宫。 如果不说的话,此处大概会被当成是「稍大的山中小屋」。室内摆放了许多照片,感觉就像一般住家—— 不过,这里的确是该国的皇宫,而且还是女王的办公室。 在警察局内,维尔与同行的赛勒斯立刻就被带到警视监的房间。 名为瓦廉的警视监什么都没问,立刻准备了警车,直接将两人带到皇宫。 该国的女王夫妇正在该处等候他们。 维尔向两人介绍赛勒斯。 「呃……那个……我感到很荣幸!」 赛勒斯相当紧张地低头说。 女王身穿白色罩衫搭配藏青色裙子,打扮相当朴素。女王带著清秀的微笑对他说: 「欢迎来到我们伊库司托法。」 赛勒斯吓得抖了一下背部。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赛勒斯如此说道,打算溜走,但维尔却说了这句话来挽留他: 「我有很多事要请你帮忙说明喔。」 虽然夜色已深,但四人还是进入会客室继续谈话。 女王夫妇准备了茶水与简单的餐点。 虽然与对话内容无关,不过赛勒斯初次得知女王在喝红茶时,会先把果酱溶进茶中。 赛勒斯也发现到,不知为何,其他人会用菲欧娜或菲来称呼法兰契斯卡陛下。 维尔说完这段很长的经历后,赛勒斯终于习惯了这种场面。接著,赛勒斯自豪地用略为夸张的语气来说明他所采取的行动。 说明完毕后,班奈迪由衷地感叹说: 「真不愧是维尔啊,希望你能分一点好运给我。」 菲欧娜用坚定的语气说出这句也可以理解为命令的话: 「维尔,请你暂时待在这里,我们会保护你的。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立刻联络伯母与艾莉森小姐。」 「菲小姐,谢谢你。不过,我也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虽然我还不知道这次想要杀我的『幕后主使』是谁,但我一定要找出对方。」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在不管回到斯贝伊尔首都,还是洛克榭首都,都很危险对吧?」 班奈迪说道。 「……是的。」 维尔遗憾地轻轻点头。 「再说,那个幕后主使今后应该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吧。就算抓到一两名执行计画的人,也没有意义,这道理你应该很清楚。」 「……没错。不过——」 「不过?」 「不过,那三人没有必要死……」 「三人?」 「巴内特上尉、罗德高级中士,以及——」 维尔用右手指头抚摸左手腕上戴的手表: 「克雷少尉。他们的死只是受到我的牵连——不,是我的错,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我只是想要让主使者——接受应有的惩罚。我很清楚,过去曾用类似方法杀过好几人的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先彻底解决这件事后,再退休。」 「喂喂,维尔,你还是别复仇比较好喔。怎么了?这不像你喔。」 赛勒斯想要把维尔拉回正轨,于是便对该国的女王夫妇那样说,以徵求赞同意见: 「对吧?女王陛下,班奈迪殿下。即使去复仇,也没有什么意义对吧?」 接著夫妻俩露出严肃表情。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要复仇的话,我们会助你一臂之力。」 「我赞成妻子的意见。」 「咦咦咦?」 赛勒斯发出很可笑的声音,赛勒斯身旁的特拉伐斯少校则恭敬地低头说: 「多谢两位。」 女王传唤御医过来后,当特拉伐斯少校正在接受御医的问诊时,赛勒斯很坦率地嘀咕: 「哎呀,没想到两位居然要帮维尔复仇……该怎么说呢,真令人感到意外。」 菲欧娜正面看著赛勒斯,然后微笑说: 「因为那不像是特拉伐斯少校会说的话呀。」 赛勒斯歪著头说: 「什么?——陛下,你刚才说什么?」 「『特拉伐斯少校』这个人拥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完全不会拘泥于个人仇恨喔。」 「所以呢?」 「他本人也许没有察觉——目前那个人正处于维尔赫姆·休尔兹与特拉伐斯少校之间喔。」 赛勒斯望著女王的微笑,轻轻点头说: 「啊,原来如此。」 第十七章「企图」 第五月,十九日。 一辆汽车悠闲地徐徐行驶在洛克榭首都郊外的高速公路上。 该道路是环绕首都外围的环状路线。在多云的天空下,早上的通勤尖峰时段已过,道路变得很空。这辆车以跟高速公路很不搭的速度行驶著,速度慢到被其他所有车辆超越。 这辆琼斯汽车公司所生产的汽车是极为常见的国民车,只要在洛克榭的停车场闭上眼睛丢石头,就会砸中这种车。 哈奈特坐在左侧的驾驶座上。 联邦警察的侦查员在进行搜查时,大多会穿著看起来不像警察的休闲服装。这天,哈奈特身穿棉质衬衫与夹克,搭配牛仔裤,还带了副墨镜。 隶属首都警察的刑警坐在右侧的副驾驶座上,身穿跟平常一样的灰色西装。 「两个男人开车兜风,真是可悲啊。」 刑警说。 「哎呀,为了彻底保密,防止他人听见,这样做是最好的喔。」 哈奈特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这些谈话内容可以证明,这不是联邦警察与首都警察的正式联合搜查行动,而只是「两人私下见面」罢了。 「那么,关于特拉伐斯少校的调查,有何收获?」 刑警问道。 「罪证确凿喔。」 哈奈特回答。 「哎呀,证据不断出现。」 哈奈特不断举出特拉伐斯少校参与麻药犯罪的证据。 警方认为,在首都近郊暗中活动的新兴麻药组织的壮大原因在于,与斯贝伊尔之间的交易。首都知名的「蓝玫瑰」最近也开始在斯贝伊尔流通。 另外,特拉伐斯少校自从开始在大使馆工作后,就一直和组织有接触。他让各种物品免于接受检查,然后以合法的方式,用船运将物品运送出去。 「啊!果然……」 默默听完后,刑警如此说道,从他的措词看不出他到底高不高兴。 「『果然』?」 驾驶座传来这句疑问。 「凭那些证据,你们就相信那家伙是有罪的吗?难道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怎么说?」 哈奈特看著副驾驶座,露出愈来愈讶异的表情。 「开车时,要注意前方。」 刑警立刻回他一句。 「给我仔细听好喔,我们的工作是怀疑。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要怀疑那些突然不断出现的证据。这就是所谓的『证据过多』,你在联邦警察学校没学过吗?嗯?」 「…………也就是说,有人放出很多假情报,想要陷害特拉伐斯少校?」 「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不过……」 哈奈特想了几秒钟后,朝著副驾驶座问: 「在这次事件发生前,你个人……果然就已经认识特拉伐斯少校了对吧?有些事情,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们吧?」 「看前面,前面——我可不打算和你一起自杀喔。」 「警部,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关联,但我无法理解你这种包庇罪犯的行为。」 「我并没有包庇他喔,何况我最讨厌那家伙了。唉,毕竟我是个讨厌所有斯贝伊尔人的种族主义者。」 「我愈来愈无法理解了。」 「那家伙死于飞机意外的消息是斯贝伊尔大使馆放出来的对吧?」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他既是河对岸的军人,又是死于军机意外,所以大使馆当然会那样做。」 「至今没有曝光的重大犯罪被人轻易揭露,接著他便死于无人知晓之处?——这算什么嘛?我们首先要这样怀疑。」 「我实在无法认同你的观点。」 「那么,就算不认同也无妨,但你要好好做事——你们不能仰赖别人提供的情报,而是要靠自己的双脚和双眼去调查特拉伐斯少校是否真的与麻药组织有关。」 哈奈特一脸不悦地回答: 「这件事我姑且会去调查的——那你呢?」 「特拉伐斯少校的接班人是一名驻外武官的副官,我打算去跟那家伙稍微聊一下。」 「大使馆不是进不去吗?即使跟踪对方也没用,反正一下子就会被甩掉对吧?」 「因此,我要进行埋伏喔。」 「什么?——要在哪埋伏?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哈奈特惊讶地问,刑警则得意地回答: 「既然他是来到洛克榭首都的斯贝伊尔人,那他肯定会去买炸点心对吧?」 * * * 时间比首都慢相当多的伊库司托法也迎接了十九日早上的到来。 两名男子在皇宫的洗手间相遇。 「早安,赛勒斯。」 「早啊,我完全睡不著呀……」 「是吗?床睡起来很舒服喔。」 「我可是平民耶,就算他们跟我说『时间已经很晚了,请在皇宫的客房内过夜吧』,我还是……」 「你们家明明就是拉普脱亚排名第三的富豪?」 「情报过时了喔,现在是第二名。话说回来——」 「嗯?」 「今天早上的你是哪一个?——是维尔吗?还是特拉伐斯少校呢?」 「…………」 「啊……我知道了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抱歉。」 「别道歉啊。不过,当你做完该做的事情后,要平安回来喔——死过一次的人。」 赛勒斯·爱普斯坦搭乘皇室警卫的车返回首都郡斯特。 在晴朗天气下,残雪显得很耀眼。 赛勒斯在饭店大厅与奉命在饭店过夜的两名司机会合。 「那么,我们要回拉普脱亚啰!关于这次的紧急工作,辛苦你们了,请再努力一下吧,我会请尤蜜给你们多一点奖金的。」 「那真是令人高兴。话说回来,少爷,你的朋友呢?」 其中一名司机问道。 「啊,那家伙——」 赛勒斯忽然朝著某个方向装模作样地回答。 「不,『那两个家伙』——所要面对的挑战还没结束喔……」 赛勒斯以为他望著皇宫所在的方向——其实方向完全不同。 * * * 「多谢你们联络他们。」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在皇宫内与女王夫妇一起吃早餐,一边用贝佐语向女王夫妇道谢。 卡尔·班奈迪打电话联络了特拉伐斯·拉蒂亚。 班奈迪当然没有清楚说出「你儿子在我家过得很好」这样的话,不过自从发现壁画一事被公开后,班奈迪曾与拉蒂亚见过好几次面,所以班奈迪能够用即使被窃听也不会造成问题的对话来将一切事情告诉她。 「拉蒂亚女士似乎很高兴喔。哎呀,她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件事。」 班奈迪一边吃著热呼呼的焗烤起司,一边说。 不管怎么说,伊库司托法的特产就是起司,所以料理中会使用大量起司。 木制餐桌上摆放著班奈迪爱吃的焗烤起司,以及放了热蔬菜的起司火锅、起司培根炒马铃薯、包有火腿与起司的烤三明治。 另外还有橘子等水果,以及平常喝的茶。 「我昨晚有先联络艾莉森小姐了。」 菲欧娜说。 「你们真的很厉害耶。艾莉森小姐似乎已经收到来自大使馆的联络,但她一开始就完全不相信。她跟我说『啊,原来他在你们那边作客呀!』,而且她还说你们家有一条『在听到他本人亲口说出前,都不能相信他死了』这样的家训。」 菲欧娜开心地如此说道,特拉伐斯少校则放下叉子,低头说: 「女王陛下,屡次受到你们的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好了,抬起头吧——具体来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做呢?你应该有某种盘算对吧?」 菲欧娜问道,特拉伐斯少校点头说: 「是的——我想要回到坠机现场。」 「你想拿回什么东西?」 班奈迪一瞬间就理解此行动的理由,并具体地问。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我之前带在身上的箱型公事包中的文件。那是大使馆叫我带到祖国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内容为何。我怕遗失在途中,所以刻意不带在身上,而且我也没有将文件销毁,只要捜救队没有到达该处的话,文件就应该还在飞机上。」 「啊,原来如此啊——那东西还是拿回来比较好。」 虽然班奈迪光听了这些话就理解他的意思,但菲欧娜却歪著头。 班奈迪开始向自己的妻子说明,以让特拉伐斯少校有空用餐。 「就是这么一回事喔,菲——首先,从昨天的谈话中,我们得知少校差点被人暗杀。」 「是呀。」 「在对方的计画中,飞机的坠落地点应该是伊尔拓亚山脉,而不是路妥尼河。」 「是呀。」 「对方必须让飞机坠落在伊尔拓亚山脉。理由之一为,无人居住在该处。与其说是担心牵连他人,倒不如说对方希望没有目击者。另一项理由则是,飞机无法在该处迫降。既然飞机撞得四分五裂,应该就不会有人生还吧。」 「是呀,跟昨天听到的一样啊。」 「此外还有一项理由。由于那附近是重要的军事据点,所以许多斯贝伊尔的陆军与空军都有驻扎在那一带。你还记得搭乘大陆横贯特快车时的『补给站』吗?」 「嗯,就是把列车分成两截的场所对吧。」 「没错。因此,军方能够迅速展开搜救行动。这就是那些家伙的计画——他们会让军方从上空寻找飞机,一旦发现残骸,就派遣搜救队过去。搜救队会发现飞行员与少校的尸体,而且还会从少校的公事包中找到文件或缩微胶片。嗯,我想大概是缩微胶片吧,毕竟缩微胶片会放入金属胶囊中,可以承受火焰的高温。」 「然后呢……?」 频频点头的菲欧娜此时却歪著头。 班奈迪进行最后说明: 「如此一来,搜救队来到该处后,就会说:『喔,天啊!这不就是特拉伐斯少校背叛祖国,并犯下惊人恶行的证据吗!这家伙真可恶!』」 「喔!」 菲欧娜理解地说: 「对方不但企图杀死他,还打算让他背负各种罪名呀。」 「嗯,那种可能性非常高——正因如此。」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够先取得文件,就能避免落入圈套,说不定还能藉此找出幕后主使的人。」 特拉伐斯少校将嘴巴擦乾净后,再次加入谈话。 「现阶段,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对方当然也正在找飞机……对方大概已经发现飞机没有坠落在伊尔拓亚山脉,并在路妥尼河西岸搜索过了吧。接下来,对方会来到东岸进行搜索。」 班奈迪说,特拉伐斯少校则点头: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部分的军人还是佣兵,但对方应该会采取行动,我们只能祈求对方还没找到飞机。」 「我明白了,总之,我们得尽快去找!我当然会提供飞机!毕竟这是只有我才做得到的事。今天下午就出发!在拉普脱亚市的机场住一晚后,如果天气良好,就从明天开始进行搜索。」 「谢谢,你们真的帮了我大忙。」 「不用客气喔,这些事还不足以报答今年元旦欠你的恩情喔!——另外,为了因应这种情况,我还事先准备了一架刚好可以派上用场的水陆两用飞机!」 班奈迪笑著说,身旁的妻子则有点不悦地说: 「相机还没送来呀。」 * * * 吃完早餐后,特拉伐斯少校与班奈迪立刻开始准备。 两人来到位在皇宫角落的房间,此处是班奈迪的收藏室。 「你应该需要这个吧?」 班奈迪拿出枪枝给特拉伐斯少校看。 这是洛克榭军的最新型突击步枪(自动步枪)。 这把枪拥有金属制的折叠式枪托、弯曲成香蕉状的三十发弹匣,可以自由切换全自动与半自动这两种射击模式,口径为七点六二毫米。 两个月前,特拉伐斯少校曾在列车上使用这种枪开了好几枪。唯一差异在于枪托形状与折叠方式,这把枪的构造较简单,枪托由铁管所组成,能够朝右侧折叠。 「我国总算也取得好几十把了——拿去用,待会去试射吧。」 班奈迪取出两百发装的弹药罐与六个备用弹匣。 「那我就借去用啰,多谢。」 特拉伐斯少校坦率地道谢。 从皇宫沿著斜坡往下走,就能抵达拉斯湖的湖岸。该处有一栋半圆柱状的大型建筑物,那是皇室名下的仓库,同时也是班奈迪用来放置收藏品的车库。 由于建筑物面向湖面,所以水上飞机可在此起降。冬季时,可将结冻的路面当成飞机跑道。 班奈迪带特拉伐斯少校进入这座仓库内,然后在那里与「刚买的」飞机见面。 这架双翼水陆两用飞机全长约十一公尺,总宽度约十二公尺。由于没有经过粉刷,所以表面仍保持金属原本的银色。 一般水上飞机往往都会透过翼梁来让浮筒连接在机身下方。不过,这架飞机不一样,机身与浮筒几乎是一体成形的,形状很独特。 在两片机翼当中,下侧机翼的左右两边都有用来保持平衡的辅助浮筒。 机上共有驾驶座与后座两个座位,遇到紧急状况时,机身与浮筒之间的空间还能塞进两个人,而且该处也有窗户。该座位可以用于运送人员、救助水上遇难者等。 水陆两用飞机的特徵在于,浮筒的两侧与尾部有可自由收放的车轮。藉由车轮,此飞机就能像一般飞机那样,在陆地上起降。 「哎呀,其定位毕竟是民航机,所以没有配备武器。」 班奈迪一边轻拍机身,一边说。 皇室专属的机械技师持续进行著飞机的维修工作。 特拉伐斯少校与班奈迪把维修工作交给他们后,便开始分工合作,把子弹装进摆放在桌上的弹匣内。 「英雄先生!」 一名少女闯进仓库内,然后一边大喊,一边跑过来。她只要一跑动,那头及背黑发就会随风飘扬。少女长得很像特雷兹,身穿米色毛衣搭配牛仔裤,一身休闲打扮。 「梅莉儿殿下!好久不见,很高兴看到你这么有精神。」 特拉伐斯少校打算从椅子上起身。 「啊,坐著就行了!」 身为伊库司托法公主的梅莉儿下令说。 梅莉儿与特雷兹是异卵双胞胎,至今仍不确定谁才是姊姊或哥哥。 「早安,梅莉儿。」 梅莉儿没有理会向她问早的父亲,而是站在特拉伐斯少校身旁说: 「少校,你的伤势不要紧吧?听说你遇上了大麻烦……」 「嗯,只剩左脚踝的骨折还没康复。」 「太好了……」 正当父亲在该处装子弹时,梅莉儿说明了她待在山谷中的事情。 在皇室警卫的保护下,皇室成员可以悠闲地过著山谷中的生活。她今天早上从该处出发,搭车来到皇宫。 「我想就算我说『请别做那么危险的事』,你也不会听吧……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梅莉儿做出祈祷般的动作,位在身后的班奈迪则用贝佐语嘀咕了一句: 「从来没有人这么担心我呀。」 枪声隆隆。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朝著距离约五十公尺的湖面漂流木进行射击练习。 仓库前方有个面向湖面的混凝土斜坡。 特拉伐斯少校把拐杖夹在两肘间,站在该处,然后握住已展开枪托的突击步枪进行射击。 他毫不在意不稳定的姿势,巧妙地躲过半自动射击模式的后座力。 他每次射击时,木屑都会爆开。 由于目标是直径约三十公分的漂流木,所以可以瞄准的部分只剩一半。子弹全数命中漂流木,没有溅起任何一根水柱。 班奈迪站在他正后方,以便在他快要倒地时扶住他。 「你的枪法还是那么惊人呀……用单脚就能射出这种成绩。」 班奈迪惊讶地说。 枪枝上有个名为「枪栓」的零件,其作用在于,反覆进行上膛动作。在某些枪枝中,当弹厘变空时,枪栓会降到最低处,停止运作,以告诉射击者子弹已用尽。不过,这把枪并没有那种功能,三十发子弹射完后,枪枝会发出巨大的空弹声,表示子弹已用尽。 射完后,特拉伐斯少校首先从枪枝上取下弹匣。 枪枝上有个名为「弹匣卡榫」的零件。在弹匣后方的位置,只要将小控制杆往前推,就可以取下弹匣。 他先用左手握住弹匣,然后再用拇指按住弹匣卡榫后,弹匣就一边迅速地转到前方,一边脱落。 他用右手拉住与枪栓一体成形的装弹控制杆,确实地用眼睛确认枪内是否有子弹。接著,他开了一发空枪后,便启动保险装置。 班奈迪一边接过那些东西,一边说: 「之后我会先准备好背带喔,另外也需要用来放备用弹匣的包包。哎呀,其实我并不想让你一个人去参与枪战喔,这些东西毕竟只是防身物品。」 「我会尽可能那样做的喔。不过——」 「不过?」 「原本,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没有必要战斗。该战斗时,请交给我处理。」 「……我明白了。」 两人取下耳塞后,便开始返回仓库。 在仓库内,连身穿连身服的梅莉儿也混进机械技师中,与他们I起持续进行飞机的维修与补给工作。 * * * 班奈迪与特拉伐斯少校做了相同打扮,两人皆身穿飞行员专用皮夹克,头上戴著附有护垫与耳麦的飞行帽。 这架载著两人的飞机让机首的螺旋桨与浮筒下方的车轮开始转动后,便慢慢地滑下斜坡。 「请多保重!」 梅莉儿说。 她与机械技师们,以及该国的女王都站在仓库旁目送飞机离去。 「…………」 飞机一边在湖面上发出嗡嗡声,一边让浮筒接触水面。飞机开始从陆地移动到水面上。 飞机蜿蜒地前进,使垂直尾翼后方的舵左右摆动。 当班奈迪确认过飞机功能,并让引擎结束暖机后,飞机便一口气粗暴地发出尖锐的嗡嗡声,然后开始在水面上奔驰。 浮筒溅起冰冷湖水,在螺旋桨后方卷起水花—— 飞机从群山环绕的湖面升空。 「飞机成功从水上起飞,这架飞机真是既乖巧又听话呀。」 坐在前座的班奈迪透过有线电话对特拉伐斯少校说。 「无论在何时飞行,伊库司托法都是如此美丽呀。」 享受著飞行乐趣的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班奈迪一边将飞行方向调整为正北方,一边提升高度。 「你的内心真是坚强啊——一般来说,只要经历过迫降或坠机的话,就会变得害怕搭飞机。只要一听到嗡嗡声,身体就会吓得动弹不得。任何飞行员都可能会经历这种事,有的人甚至会变得无法再次驾驶飞机。」 虽然班奈迪没有看见,不过特拉伐斯少校此时正看著左手上的手表。 时间是正午,不过时针的位置对特拉伐斯少校来说并不重要。 特拉伐斯少校按下电话的通话钮,回答说: 「我以后会感到害怕的——毕竟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班奈迪所驾驶的水陆两用飞机平稳地持续飞越宛如一面蓝色镜子般的拉斯湖的上空,伊库司托法第二大城穆西凯市区上空,以及海拔八百公尺的斯兰卡兰斯大悬崖。 目的地是拉普脱亚机场。 * * * 从拉普脱亚共和国越过路妥尼河—— 跨越西岸的缓冲地带,进入斯贝伊尔境内后,便能立刻看到那个曾被称为「特鲁托皇家陆军基地」的场所。 军方原本就计画,东西大战一旦爆发,便要把该基地当成军圑司令部。因此,该基地的规模虽小,但高阶军官却经常出现在该处。 政府实施裁军后,该处目前已不再是基地,没有军官与士兵驻守。森林中的广大土地被当成用来堆放多余武器的场所。 该处成为水上飞机与飞行艇的停放地点。 军方会用飞机把机械材料运送到此处,然后让飞机降落在水上跑道。接著,人们会把东西放进仓库内,或是直接把东西放在野外,任其遭受风吹日晒。 那些机械材料只是因为军方规定「要使用多少年」,预算也编列了,所以才没有被丢弃。 停放在仓库内的飞机暂且不管,在野外遭受风雪侵袭的飞机等设备几乎都无法再次运作。 事实上,各部位的零件都已经开始生锈,即将与基地一起结束其任务。 虽说此基地已没人使用,但还是放置了航空燃料,因此军方会派遣士兵来站岗,以防止物品遭窃。距离最近的基地会派遣一个约三十人的小队到该处轮流站岗。 他们每隔几天就会轮流逗留在此处,完成这项非常悠闲的任务—— 不过,唯独这天谁都不在。在军中,「上级的命令」就是一切,因此士兵们在昨天傍晚就全部撤离了。 此时,士兵们坐在卡车的货架上,各自思考各种理由。 「军方终于决定要废弃此设施了吧,毕竟都闲置那么久了。」 「航道还有作用,所以会有人来这里进行特殊训练喔,应该也能用于爆破工作的训练。」 「不,军方大概是决定要引发火灾,把一切烧毁吧。既然是火灾的话,那就没办法啦,毕竟是火灾嘛。」 不过,既然可以摆脱这个没有任何娱乐的荒凉场所,挥别无趣的日子,老实说,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 由古城改造而成的前司令部、到处生锈的仓库,以及在杂草丛生的操场排成一列的水上飞机,就这样悄悄地在森林中凋零。 班奈迪与特拉伐斯少校飞往拉普脱亚机场的同时,有一架水陆两用飞行艇来到杳无人烟的前特鲁托基地。 这架飞行艇的机身本身可以当作船,而且也有轮子,可以降落在陆地上。 飞行艇机体相当大,全长二十公尺,总宽三十公尺,拥有一片机翼,左右两侧各装了一个引擎。 飞行艇先是飞过上空,然后再折回来,稳稳地降落在前特鲁托基地的水上跑道。飞行艇持续前进,透过车轮爬上斜坡。 飞行艇移动到仓库前的混凝土广场后,引擎便停下。机身侧面的舱口打开后,一群男人陆陆续续地走了下来。 人数共有七人。 年龄约为三十到四十岁,说好听点是勇猛果敢,说得难听一点的话,他们其实就是一群人品不佳的男人。身上的服装也都不同,有的穿连身服,有的则穿野外工作服。 「人渣们!给我列队排好!」 一名男子用叫骂方式对随意张望四周、四处徘徊的男人们下达命令。男子身材高大,长相端正,年约四十岁,蓄黑色短发。 只有他穿著浓艳刺眼的迷彩服。 不过,这套迷彩服与斯贝伊尔陆军的制式迷彩服完全不同。 在这种迷彩花纹中,可以看到许多圆点散布在各处,颜色包含多种绿色、褐色、黑色。手臂与脚的根部缠绕著较粗的带子,流血时,只要把带子拉紧,就能发挥止血作用。 「我们可不是来玩的!赶快排好!」 男人们一边瞪著下令者,一边拖拖拉拉地排成一列。其中一人带著敌意与嘲笑语气,那样地对下令者说: 「前中尉柯尼勒斯先生呀,我们的确是因为裁军而变得无法过活的人渣喔。不过啊,我就是不想被你那样说,毕竟你曾经挑衅同一部队的同伴,还企图用炸弹杀了对方对吧。那种事是我们怎样都学不来的呀。」 「你说得没错喔。」 前陆军中尉柯尼勒斯从腰部的枪套中拔出自动手枪,射穿男子右眼。 他以快速流畅的动作单手开枪,射向十公尺前方的微小目标。 一个金色空弹壳发出滚动声,那名男子的身体也同时倒下。 部下人数减为五人后,柯尼勒斯把手枪收进枪套,向整齐排好的部下训话: 「给我听好!我们这些人渣是为了工作才会集结在此。如果有人改变心意,或是不想干的话,不用客气,尽管说出来!我的手枪内还有子弹喔!」 没有人回答。 「好!听好了,人渣们!」 柯尼勒斯笑著向鸦雀无声的男人们进行演说: 「啊,没错!我也许确实是个疯狂的炸弹魔!我不否认!即使完成这个任务,我还是只会被送回禁闭室,继续服完超过百年以上的徒刑!不过你们不同,我很羡慕你们,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因为你们可以拿到一大笔钱,而且报酬会平均分给『存活下来』的人——喂,我已经帮你们减少一个人啰!」 柯尼勒斯对男人们露出卑鄙的笑容。 用一发子弹就让暴徒听从命令的柯尼勒斯拍了一下手说: 「好了,干活吧!去仓库选出自己中意的飞机!加进燃料!把飞行艇上的弹药取下,装到飞机上!明天早上出发!——我们要去洛克榭喔!」 * * * 夜晚。 在没有月亮的天空中,星星美丽地闪烁著。 「明天会是个适合飞行的好天气!」 班奈迪在饭店阳台仰望著天空。他们傍晚抵达拉普脱亚机场后,便住进附近的饭店。 在房间内,特拉伐斯少校直接坐在地毯上把左脚伸直,注视著摊开的地图。 那是拉普脱亚共和国的道路地图,上面描绘著城镇与街道的模样。在冷战状态已结束的现在,这种「相当」正确的地图也开始上市。 缓冲地带上当然什么都没画,从河岸到距离河岸三十公里处的这片区域是完全空白的。 特拉伐斯少校用钢笔在位于拉普脱亚市北方的里德郡史腾镇上做了个小记号。 他心想,既然自己曾被抬到此处的话,那飞机应该就坠落在那附近的缓冲地带。他把手指挪向西方,该处是没有任何地理特徵的路妥尼河河岸。 班奈迪确认完天候状况后,便返回房间,坐在特拉伐斯少校旁边,接受其指示。 「原来如此啊。若地点是这附近的话,路线的确就是从机场飞越伊尔拓亚山脉后,飞向莉莉安航空基地。如果有那架飞机的正确飞行计划书的话,就能更清楚这一点。」 班奈迪一边用手指著飞行路线,一边说。特拉伐斯少校也用贝佐语说: 「我不清楚我是在哪里被发现的。虽然我认为我是从坠机处往正东方前进,不过我对意识模糊时的记忆没有自信。」 「没问题的,我们都已经知道地点在东岸的河边了,立刻就会找到的。」 班奈迪若无其事地说,然后改变话题。 「喂,明天的搜索行程真的不用告诉艾莉森女士吗?」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确实地盯著班奈迪,一边摇头说: 「要是说了,她应该会用相当乱来的方法来找我吧。」 「我想也是。」 「上回她有『救女儿』这项理由,但这次——她什么理由都没有。」 「『帮助你』这项理由不行吗?」 「我未必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次光靠写悔过书是无法了事的。」 「哎呀哎呀——我明白了,我就先不告诉艾莉森女士。那么,差不多该睡了,明天要早起。机场一开门,我们就立刻出发喔。」 班奈迪如此说完后,便将特拉伐斯少校扶起来。 两人回到各自的房间。 班奈迪在自己的床上翻身,然后一边轻轻地搔著长胡须,一边如此嘀咕: 「虽然我没有告诉她,但妻子已经告诉她了,这样应该行得通吧……嗯,真是拿妻子没办法啊。」 * * * 翌日清晨。春季的黎明没有起雾。双方人马分别在不同地点启动引擎。 首先是班奈迪与特拉伐斯少校所搭乘的水陆两用飞机。 地点是拉普脱亚机场。 飞行名义是,驾驶伊库司托法皇室拥有的飞机进行飞行练习。飞行计划书的内容为,以避免进入缓冲地带为前提,在铁路轨道上飞行,然后返回机场。 另外一班人马是柯尼勒斯与其部下所驾驶的数架飞机。 地点是前特鲁托基地。 飞行目的是,寻找那架跨越路妥尼河,暗中侵犯领空,最后发生坠落事故的飞机,并搜查机内物品。若有人妨碍任务的话,就用武力将其消灭。 此外,还有另一架飞机—— 第十八章「争夺」 水陆两用飞机在笔直往北延伸的铁路上方飞行。 机场一开门,也就是日出时,班奈迪与特拉伐斯少校也同时起飞,开始从拉普脱亚市的郊区沿著铁路北上。 约两个月前,特拉伐斯少校曾护送隐藏身分的玛蒂达公主,沿著这条铁路北上。当时他们是搭火车,这次则是开飞机。 飞机依照表面上所提出的飞行计划书,平稳地在数百公尺的高空飞行。 与昨天不同,坐在前座的班奈迪与后座的特拉伐斯少校都打开了由窗框与玻璃所组成的挡风窗。由于前座的挡风窗会往后开,后座的挡风窗则会往前开,所以两者会重叠在一起。 接著,他们还把可调式座位调到最高的位置。上半身的大部分都暴露在飞机外,所以视野变得特别好。正面袭来的风是肯定躲不掉的,为了防风,因此他们戴上飞行帽、护目镜,并用围巾把脸部包住。 起飞后,时间过了一个小时。 飞机越过拉普脱亚市与其郊区后,可以看到的景物种类变得特别少。 右侧是不断延伸的拉普脱亚共和国大地,也就是开始插秧的田地,以及天空与太阳。 把头转向正下方的话,就可以看到四条极为笔直的铁轨。 接著,在左侧也同样可以看到大地——在远处可以隐约看到路妥尼河的水面。 班奈迪确认可视范围内没有住家,也没有行驶中的列车或汽车后,便说: 「好,现在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差不多该过去啰!」 特拉伐斯少校按下座位左侧的通话钮,并回答: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 「好,飞机要摇晃啰!」 如同班奈迪所言,飞机爽快地往左倾斜,然后开始俯冲,田地的泥土颜色逐渐浮现在眼前。 一边把航向变更为西方,一边一口气降低高度的飞机不久后便逐渐抬起机首,然后转换成超低空飞行模式。 高度仅有约十公尺。 为了不被任何人看见,所以飞机一味地贴著地面低空飞行。在飞机两侧,大地上的土壤与青草以猛烈的气势流向后方。 透过班奈迪尚未退化的驾驶技术,飞机稳定地飞越缓冲地带,来到路妥尼河。 这条河相当巨大,光是中游地区,河宽就已达到数百公尺。飞机一飞到河面上后,班奈迪先让飞机往上攀升,然后慢慢地往左回旋,让飞行方向变成正北方。 接下来,飞机沿著河岸,在河面上低空飞行。 「这一个小时就先保持这样,如果找到的话,就告诉我。我也会帮忙找。」 班奈迪启动左手上的计时腕表,计时器的秒针开始刻画时间。 「了解。」 特拉伐斯少校拿著小型双筒望远镜,注视右侧。 他把护目镜移到额头上,轮流用肉眼与望远镜来寻找飞机。 河岸的景色没有变化,宛如画作一般。土壤上长满了若干种青草,褐色与绿色的斑点不断延伸。 那架印有迷彩花纹的失事飞机就隐藏在这片景色中。 如果高度较高的垂直尾翼有留下来的话,垂直尾翼至少会突出水面,成为一项标记。不过,由于坠落时,垂直尾翼已经被吹走了,所以他们无法指望这个方法。 这架飞机的燃料不足以让他们反覆来回进行搜索。如果没有找到的话,就必须隔天再来找。 他们持续进行著这种一刻都不能放松的工作。 当这种紧张时刻持续了相当久时—— 「找到了!」 特拉伐斯少校用电话通知班奈迪。 「喔?在哪里?我没有发现。」 「可以掉头吗?」 「嗯,要停在水面上喔。」 班奈迪让机首升高,一边警戒周遭,一边迅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这次河岸变成在左侧。接著,他把飞机停在路妥尼河的水面上。 飞机宛如被水吸住般地停在水面,完全没有反弹,白浪持续将褐色河水切开。 班奈迪尽量将引擎转速控制在最低限度,然后慢慢地持续让飞机在路妥尼河中逆流而上。飞机距离河岸约有二十公尺。 「快到了,快到了——就是这附近。」 特拉伐斯少校说,班奈迪则拚命地仔细注视周遭。 由于前座的斜前方与正下方各有一片机翼,所以视野没有后座那么好。 即使如此,注视了数秒后,班奈迪还是勉强找到那架失事飞机: 「啊!我看到了!」 机身笔直地搁浅在河岸,水平尾翼沉入水中,没有看到垂直尾翼与右机翼。 「好,我记住位置了,要再起飞一次喔。」 「不能在这里下飞机吗?」 特拉伐斯少校问道。机身内部的座位内装著一艘需透过钢瓶来充气的救难艇。 「我想你应该是想要靠那双腿游过去吧,虽然不是不可能,不过会很辛苦。我试著调查看看是否能在泥土上降落喔。」 班奈迪一边回答,一边提高引擎转速。飞机再次在水面上奔驰,然后轻轻地升空。 班奈迪以低空飞行的方式,让飞机飞向陆地。 飞机一边往左倾斜,一边在草长得颇长的泥土地上飞行,寻找尽量靠近失事飞机的可降落地点。 「这附近的地面很软吗?」 前座的人发问,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相当柔软,只要一爬,就会留下清楚的痕迹。」 「若是那样的话,就很难在此降落呀……这架飞机的车轮也许会脱落喔。虽然能够降落,不过却很难起飞。」 班奈迪一脸不悦地说。 要是无法起飞的话,这次就会变成两人在此遇难。即使能够拿回箱型公事包,也必须和睦地徒步三十公里。 「这附近没有道路吗?」 班奈迪问道。 即使是缓冲地带,还是会有用于渔民生活与监视行动的石子路。只要有既坚固又结实的笔直道路的话,飞机就能起降。特拉伐斯少校做了否定的回答: 「至少道路没有通过这附近。」 「那样啊,在可视范围内,没有道路呀。」 「看来我们还是只能选择划船了。」 让飞机在空中一圏一圏盘旋的班奈迪放弃著陆,装作开玩笑地那样说。 「啊,先别说了——有客人喔。」 紧接著,班奈迪如此说道后,便让飞机停止盘旋。 「在九点钟方向,看得到吗?」 特拉伐斯少校从自己的座位上望向左侧,观察他说的方向。 他们看到了路妥尼河、斯贝伊尔这边的缓冲地带,以及出现在上方蓝天中的五个小黑点。 既然是从西侧飞过来的话,那些肯定就是斯贝伊尔的飞机。 「那应该是听从幕后主使指示的搜救队吧。」 「我想也是。」 既然他们飞过了缓冲地带上空,还一直靠近国境的话,那他们应该就不是正式的搜救队。 小黑点慢慢变大,此事可以证明他们正在往这边飞。 「我们被发现了,毕竟银色太显眼了。早知道我就请菲编列预算,把飞机涂成其他颜色。」 班奈迪不慌不忙地说。 「我们现在没办法去划船了。」 「就是说呀。」 「对方可能拥有那架失事飞机的详细飞行计划书。」 「是呀,照这样下去,对方很有可能会发现那架失事飞机。」 「没错。因此——」 对方正在靠近路妥尼河,而且非常想要侵犯领空。 班奈迪把机首转向对方,让引擎全速运转,接著说: 「虽然我们基本上要逃跑,不过在逃之前,还是要做些能力所及之事!维尔,备好步枪!」 「队长!我看到空中有一架奇特的飞机喔!位置在东北方,一点钟方向,路妥尼河岸边。」柯尼勒斯收到消息后,便取出双筒望远镜,注视部下所说的方向。 的确有一架显眼的银色双翼水上飞机在岸边不停盘旋。 「哈哈!」 柯尼勒斯露出窃笑后,便按下无线电的通话钮: 「大伙们!对方似乎帮我们找到飞机了喔!我们省下了寻找飞机的时间!」 从前特鲁托基地出发的五架飞机中,有四架是水上侦察机。 那些飞机都是从看起来堪用的飞机中挑选出来的。加入燃料,并经过简单的维修后,飞机们恢复正常状态,感觉像是在说「我们还能大显身手」。 水上侦察机是小型双翼机,有两个浮筒。 此机型过去很常出现在斯贝伊尔的军队中,现在则大多都已退役。 虽然名义上是侦察机,不过机首有装设两把口径七点七毫米的机枪,所以也能应付某种程度的空战。不错的速度性能也是那些男人刻意选择此机型的理由。 飞机的颜色是由绿色所组成的迷彩花纹。虽然可坐两人,但目前每架飞机都只坐了一人,在开放式的驾驶座中,可以看到戴著护目镜与飞行帽的头部。 剩下的那架飞机是褐色的联络机。 此飞机外型细长,给人的印象宛如一条只有骨头的鱼。由于是陆上飞机,所以机身下方的车轮是突出的。此飞机没有配备武器。 虽然此飞机已相当老旧,不过短距离的起降性能仍非常出色。即使是不太平整的荒地,此飞机还是能够轻易地起降。 以前,这架飞机还是最先进机型时,班奈迪曾驾驶只有座位配置不同的同型机,载著菲欧娜,降临在郡斯特的露台前广场。 身穿迷彩服的柯尼勒斯坐在联络机后座。 他向坐在前座的飞行员下达指示,要飞行员透过右回旋来解散编队。接著,他用无线电对驾驶那四架飞机的部下们说: 「不知道那是洛克榭的军机还是民航机。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被人发现。别啰嗦,立刻将其击坠。要是对方逃亡或迫降的话,则要确实杀死机上人员。了解吗?」 部下们各自开心地表示同意。 班奈迪所驾驶的那架飞机与男人们驾驶的四架飞机在路妥尼河的中央地区交错。 全速飞行的班奈迪一边提升高度,一边让飞机冲进四架飞机中。 为了就那样地与对方擦身而过,那四架飞机也提升了速度。 如果在此处转身逃跑的话,就可能会单方面地遭到对方的枪击,因此无论有多害怕,最好还是先跟对方擦身而过。 虽然遭到猛烈撞击的风险会增加,不过在擦身而过时,也能射击对方。 「哎呀,毕竟对方要到很近的距离才会得知我们没有固定的武装设备嘛。」 班奈迪一派轻松地说。 坐在后座的特拉伐斯少校从袋子中取出突击步枪,把子弹装进弹匣。 距离双方交错还有约十秒钟。 「接下来。」 班奈迪变更了无线电的频道,然后突然用贝佐语大喊 「喂喂!你们别开枪喔!是我啦,是我!」 突然听到这番话后,四人都发出错愕声: 「啊?」「咦?」「呃?」「啥?」 这架飞机就这样利用小小的空档,在空中与四架飞机擦身而过。 「是旧型侦查机啊,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呀……」 班奈迪一边嘀咕,一边让飞机紧急回旋。 「真是的,我们差点就要被射中了耶!」 接著,他一边那样胡言乱语,一边追上那四架飞机。不久后,飞机来到那四架飞机的最右端,与飞在最右侧的飞机并行。 班奈迪隔著护目镜看到那名看著这边的男子,并笑著向他挥手。 「你是谁?你是斯贝伊尔人吗?」 对方的回答也传入特拉伐斯少校的耳中。 班奈迪回答男子: 「当然啰,若非如此,我怎么能够与你们通话呢?——你们也是来搜寻那架失踪侦察机的吗?」 经过数秒的寂静后,那名男子极为老实地说: 「是啊……你到底是谁啊?」 「我不是说了吗?是我啦,是我。」 「到底是谁!——上头已下达击落命令了喔!不报上名来的话,就杀了你!」 「你说啥?居然那么嚣张!指挥官是谁?」 「没必要告诉你!少啰嗦,快报上名来,不然就干掉你喔!」 「别那么生气嘛,我这架飞机可没有武装喔,拜托你别开枪啊。」 班奈迪一边那样说,一边左右摆动机身。 他同时也让飞机逐渐靠近那名男子的飞机。 「你们的目的跟我一样——都是捜寻失事飞机,以及取回机密文件对吧?」 「是又如何?」 「果然呀!」 听完男子的回答后,班奈迪随即让飞机往旁边滑行,逼近对方的飞机。 接著,他用机内电话告诉特拉伐斯少校: 「那些家伙不是正式军队,而是幕后主使底下的私人军队,你可以开枪喔。」 突击步枪在路妥尼河上空咆哮。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拉开枪托,一边拿起突击步枪后,装入第一发子弹。接著,他确实地摆出射击姿势,然后开枪。 他用半自动射击模式来狙击,只朝飞在旁边的男子开了一枪,血液便从男子头部飘散而下。 男子当场毙命后,其右手臂的重量拉住了操纵杆,使飞机逐渐上升。飞机不久后便失速,并因失去平衡而翻覆,然后一边旋转,一边坠入路妥尼河。 「再射一架!引擎也要射!」 班奈迪一边让飞机横向滑行,一边下令。 特拉伐斯少校把位于枪枝右侧的选择器切换成全自动模式后,便瞄准旁边的飞机。 他毫不犹豫地开枪,不知发生何事的男子一脸茫然地遭受枪林弹雨。 特拉伐斯少校射中男子约五枪后,便把目标转换成引擎,继续开枪。 机首的引擎附近不断冒出火花,接著立刻升起一缕白烟。 特拉伐斯少校持续射击。由于枪枝会因自动连续射击所产生的后座力而剧烈震动,所以他用在医院内锻炼出来的肌力把枪枝压住。空弹壳不断从枪枝右侧往上飞舞,然后顺著风,掉到飞机下方。 射完总共三十发子弹后,那架飞机的引擎随即冒出火焰。飞机就那样载著早已救不活的重伤男子,一边扬起黑烟,一边持续坠落。 「好!要逃跑啰!抓好!」 为了让特拉伐斯少校把枪收起,班奈迪等了两秒后,才开始往右下方俯冲,展开逃亡行动。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后,剩下的两名男子才终于理解现况。 「喂,那些家伙……」 「是敌人!」 「那些蠢货居然那么大意!」 柯尼勒斯一边望著坠落在远处的两架飞机,一边咆哮。 此时,离开编队的联络机发挥其低速性能,发现了失事飞机。 接著,联络机在洛克榭这边的泥土地上降落,距离河岸约有三百公尺。即使是柔软的泥土地,这架飞机还是能够轻易地起降。 柯尼勒斯打开机身侧面的舱门,走下飞机。 他从座位后方取出斯贝伊尔军队所采用的冲锋枪。 班奈迪过去在伊库司托法的骚动中也曾使用过这种枪。 扳机的位置连接著一个有开孔的木制枪托,外观有如切掉了前半段的步枪。细长的香蕉状弹匣可以装三十发手枪子弹。 柯尼勒斯准备了一个装有三个备用弹匣的弹药袋,然后在迷彩服上系上用来拴住弹药袋的装备腰带与背带,并在头部缠上一条同样也是迷彩花纹的头巾。 接著,他对联络机的飞行员下达命令: 「给我在上空待命!观察时机再回来接我!知道吗?」 飞行员点头。 柯尼勒斯一下飞机,联络机便发出轻快的引擎声,接著滑行一会儿后,便起飞。为了避免卷入空战,所以联络机持续在超低空飞行,以逃离战场。 「接下来……」 柯尼勒斯一背起冲锋枪,便当场蹲下。他把双手插进脚边的土壤中,拿起柔软的泥土。 他胡乱地把泥土涂在自己的脸部、耳朵、后颈。 他身上穿著迷彩服,头上绑著迷彩头巾,脸部与手上则有刚涂上的泥土。 柯尼勒斯开始慢慢前进,脸上那对醒目的双眼充满了决心。 「干得好!两架飞机都已确定遭到击落!」 班奈迪对正在承受紧急回旋时所产生的G力的特拉伐斯少校说。 飞机正在全速向右弯,路妥尼河的河水持续在飞机附近流动。 那两架毫不掩饰敌意的飞机为了进入射击位置而从后方逼近。 班奈迪停止回旋,改成在路妥尼河的水面上进行超低空飞行。飞机顺著河水流向,笔直地往北飞。 浮筒底部距离水面不到两公尺,高度计上的指针则指著零。 尾随而来的侦察机放弃在这种高度飞行,而是试著从斜后方进行射击。 「看我的。」 班奈迪只是稍微让飞机往旁边滑动,子弹就射偏,并溅起水柱。 「可恶!」 开枪男子大骂。 对方要是草率地从斜后方对飞在超低空的飞机进行长时间射击的话,就可能会直接猛烈撞上水面。 因此,对方只能短暂地开枪,开枪时机也很容易被掌握。 班奈迪使用装设在驾驶座的防风玻璃上的镜子看著后方。 「嘿,我闪丨」 他反覆地迅速闪躲,然后返回原处。这面镜子是班奈迪基于自己的喜好,在伊库司托法请人帮他焊接上去的。 双方在超低空追逐了约一分钟。最后,对方大概是知道那样做没用,所以突然停止攻击。 那两架追逐班奈迪座机的飞机彼此保持著适当距离。 「喔?他们比我想像中还要聪明呀。对方大概是认为,与其继续那样射光子弹,倒不如以驱逐对方为优先。」 班奈迪说。 「燃料够吗?」 特拉伐斯少校问道。 班奈迪瞥了一下油表: 「嗯,老实说,我们没有什么时间可以跟对方耗啊。」 「那么,请再次升空盘旋,我试著将他们击落。」 「不,办不到吧?对方已经知道我们有枪了,所以会跟我们保持距离喔。」 「那么——」 「别著急呀。不过啊,那个人就算现在出现,应该也不奇怪吧。」 「啊?——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的救世主就算现在出现,应该也不奇怪。」 班奈迪说,特拉伐斯少校感到更加困惑。 「呵呵。」 班奈迪东张西望,环视周遭后,微微地露出窃笑,然后拉住操纵杆。 飞机紧急攀升到一定高度后,便开始从容不迫地往右弯。 跟在后方的那两架飞机当然也跟著上升,开始追过来。 在不知班奈迪意图的情况下,特拉伐斯少校慌张地问: 「要开枪吗?」 「不,不用喔,请坐好。因为飞机会剧烈摇晃,所以把枪握紧,别掉了喔丨」 既然机长那样说,他也只能照做。 「…………」 他紧紧抱住突击步枪,承受飞机盘旋时所产生的G力。 「喂,射得中喔!」 「让我来!你闪开!」 「你这混蛋!这种事当然是先抢先赢!」 「你这家伙,小心我杀了你喔!」 「别开玩笑了!等我把那家伙干掉后,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啊,你要那样做啊!毕竟分到的钱会增加嘛!」 那两名男子一边看著这架完全成待宰肥羊的飞机,一边用无线电展开一场短暂的丑陋对骂。 「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你上吧!至于之后要怎么做,则要由我来决定喔!」 接著,较靠近班奈迪座机的男子向左转,让出去路。 「随你高兴去做!」 驾驶后方那架飞机的男子用无线电如此回答,接著又松开通话钮嘀咕: 「我不会让你偷袭我的,我只要将两架飞机都打下来就行了。」 班奈迪的飞机连个弯都没有转,一味地笔直往东方飞。 「受死吧!」 男子轻易地将机首朝向目标,全速追上去。 两架飞机的距离逐渐缩小,男子将手指放在发射控制杆上。 班奈迪的飞机朝左下方回旋。 就在这个瞬间—— 男子的眼前出现另一架朝自己逼近的飞机。 「咦?」 那是一架绿色的双翼水上飞机。 就算把机身下方的浮筒算进去,全长也不到十公尺,总宽则为十,公尺。这架飞机给人一种圆滚滚的印象,上下各有一片机翼。 虽然前后各有一个座位,但目前只有一人坐在前座。驾驶员把手指放在机枪的发射控制杆上,如此大喊: 「你要对我老公做什么!」 男子当然没有听到叫声。 相反地,他看到机首出现了两道闪光。 「咦?」 这是那名男子生前所看到的最后景象。 飞机射出的七点七毫米机枪弹一瞬间就击中目标。 男子座机上的螺旋桨、引擎的一部分、机身各处都被击中,最重要的是,子弹命中了男子的头部,使其当场毙命。 两机交错之时,其中一架飞机往左躲避,与敌机擦身而过。 失去驾驶员的飞机默默地让机首朝下,然后一边画出一道细长的淡淡烟雾,一边慢慢地坠落。不久后,飞机便冲进路妥尼河,溅起一道水柱。 「什么!混帐东西!对方居然有援军!」 男子看著那架自己原本打算击落的飞机坠落。 「也就是说,只要打下那架飞机,我就是最大赢家吗?」 男子先是紧盯著这架迅速通过自己右下方的飞机。 接著他也看了左侧,发现之前所追的那架飞机已飞到远处。 男子决定猎物后,便让飞机朝右下方紧急回旋。 「哈啰!两位过得好吗?」 听到这番话后,特拉伐斯少校反问: 「……是艾莉森对吧?」 「那当然。」 名为艾莉森的女子笑著点头,接著又说: 「话说回来,除了我以外,还会有谁呀?维尔。」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 在艾莉森回答此问题前,前座的人这样说: 「啊,我可没说喔,不是我。」 接著,艾莉森用无线电回答: 「是菲女士告诉我的!对不起!她跟我说『不要告诉你』!——咻!那个,听到『你死掉』的消息后,我立刻就认为『你还活著』喔!——咻!我来到附近的基地!然后,我得知之前曾待过飞机转运部队的朋友在这里工作——咻!轰!啊,抱歉,所以我就暂时向他借了这架飞机喔! 虽然我已经得知大致上的时间与地点,不过要偷偷地让飞机在水上起飞,还是很(哒哒哒)——抱歉,还是很费事,两位抱歉啰!」 班奈迪和特拉伐斯少校一边听她说,一边望著艾莉森座机的飞行方向。 对话中所出现的「咻!」与「轰!」是艾莉森让飞机往右滑动,以躲避来自后方的射击时所听到的声音。中途突然听到的猛烈爆炸声则是艾莉森躲过子弹后,用机枪把飞到她前方的飞机打成蜂窝,使其坠入路妥尼河时所发出的声音。 艾莉森一边进行对话,一边歼灭一架敌机后,便全速飞回到班奈迪座机的旁边。 「…………」 特拉伐斯少校一脸难以置信地拿开护目镜。 「那么,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呢?维尔。」 接著,听到这番话后,他突然微笑说: 「啊,我们要在水面降落,前往那架失事飞机喔,上空的掩护工作就麻烦你了。」 「艾莉森女士,敌方还有一架联络机,那家伙可能会叫援军来。」 「了解,我会小心戒备的。」 为了保护班奈迪座机,艾莉森座机以轻快的动作飞来飞去。 看到其翩翩舞姿后,班奈迪不悦地说: 「洛克榭又造出这种惊人飞机了呀……」 「很棒对吧?这架双翼水上观测机也不会输给战斗机喔!」 「你擅自借了这种飞机啊,这下……肯定会遭到空军解雇吧。」 班奈迪毫无顾忌地说出特拉伐斯少校所担心的事。 「哎呀,到时候王国会雇用我和某某人对吧?我负责洗盘子,另一人就去照顾羊群吧。」 「我会先跟妻子说一声的。」 班奈迪再次让飞机降落在路妥尼河水面。接著,他先与岸边保持约三十公尺的安全距离后,再关掉引擎。 「艾莉森女士,你有看到吗?失事飞机目前正位在左侧河岸。」 班奈迪说。 「我看到了。」 艾莉森的座机一边向左倾斜几乎九十度,一边通过失事飞机的上空。 「可恶……」 柯尼勒斯紧紧趴在地上,以隐藏自己的踪影。那架双翼机水平地飞过他的头顶,而且没有返回。 「哈!我还撑得下去喔!」 得知自己没有被发现后,柯尼勒斯再次开始匍匍前进。 他把冲锋枪夹在双肘之间,尽量把姿势压低,同时也尽量把速度放慢。 他以宛如乌龟般或是比乌龟还慢的速度,持续在土壤h前进,爬向失事飞机。 「好,去吧!」 在艾莉森座机的空中掩护与班奈迪的目送下,特拉伐斯少校从后座起身。 他把麦克风缠在喉咙上,将耳机戴在左耳,并把小型无线电连同小袋子一起缠在腰上。 他背著折起枪托的突击步枪,把装有备用弹匣的包包斜背在右肩上。 接著,他只透过双手与右脚,从机身左侧爬下飞机,站在下方的机翼上。 特拉伐斯少校把手伸进位于该处的窗户,取出一艘放在里面的救难橡皮艇。 他一边握住绳头,一边把橡皮艇丢入水面。感应器感应到水后,气体钢瓶便启动,接著这艘两人座的小型橡皮艇就充好气了。 「听得到吗?由于拐杖很碍事,所以我把拐杖留在这里。遇到紧急情况时,请从空中把拐杖丢下来。」 特拉伐斯少校用无线电对班奈迪说,并同时测试无线电的效果。 「我有听到喔——喂喂,你打算用拐杖走三十公里吗?」 班奈迪惊讶地说。 「比用爬的来得轻松喔。」 特拉伐斯少校如此回答,然后从机翼上滑下,灵巧地搭上橡皮艇。 一旦落水的话,就很有可能会溺毙,所以班奈迪提心吊胆地看著他。 「呼。」 班奈迪松了一口气。 特拉伐斯少校把脚伸直,将脚确实地放在橡皮艇内,然后打开折叠式小型船桨。由于船桨只有一根,所以他开始轮流在两侧划船。 「我想你应该懂,你毕竟是伤患,所以别硬撑喔。」 班奈迪说。 「加油!即使有些困难,你还是要去完成该做的事!」 位在空中的艾莉森说。 为了回应双方的话,所以特拉伐斯少校开始划船。 虽然路妥尼河的流速缓慢,不过如果划得太慢的话,船只就会被河水带走。特拉伐斯少校拚命地摆动手臂,稍微划向上游地区。 这双即使遭到护士责骂,仍持续进行锻炼的手臂终于把橡皮艇与特拉伐斯少校带到河岸。 登陆地点是距离失事飞机约三公尺的上游地区,也就是飞机右侧。 特拉伐斯少校先把橡皮艇上的细绳绑在船桨上后,再把船桨插进地面。 接著,他爬出橡皮艇。由于飞机就在他左侧,所以他直接爬了过去。 他打开位于机身右侧的舱门,进入数日不见的机内。 该处的景象与他出发时完全一样。 「…………」 他曾坐过的那个座位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特拉伐斯少校窥视座位下方。 应该被固定在座位下的箱型公事包果真原封不动地位在该处。 「呼……」 特拉伐斯少校解开固定用的带子,取出该物。为了保险起见,他检查公事包是否有被动过手脚。 他确定公事包的确仍保持自己最后碰过的状态后,便用无线电对两人说: 「已顺利取回物品,正准备返回。」 正当他打算转身时,他发现倒在机内的筒状物。 那是他当时没有带走的两根信号筒。 「…………」 「先将其销毁吧……」 为了掩盖「信号筒没有被使用」这件事,所以特拉伐斯少校将其捡起,塞进夹克的两个口袋中。 特拉伐斯少校左手拿著箱型公事包,在机内爬动。 他爬出进来时所使用的舱门,来到机身右侧。 接著,他遭到枪击。 第十九章「白昼之夜的决斗」 点放射击指的是,使用具备全自动射击功能的枪枝,透过短时间扣下扳机或是枪枝的内部构造来连续射出三到五发子弹。 此射击模式的用途在于,避免枪枝因后座力而过度剧烈震动,并同时展开有效的猛烈火网。 射中特拉伐斯少校的就是这种子弹。 柯尼勒斯一味地反覆匍匍前进,持续隐藏自己的踪影,来到距离飞机约五十公尺的位置。他一边看著橡皮艇划过来,一边文风不动地等待。 接著,男子下了船,进入飞机内。 柯尼勒斯以一秒钟数毫米的动作拿起冲锋枪。由于长弹匣会往外突出,所以他把枪枝朝左横拿,摆出射击姿势。 柯尼勒斯一边把金属瞄准器对准机身侧面的舱门,一边在泥地上的草丛中等待。 然后,朝向那名爬出飞机的男子开枪。 距离飞机约五十公尺处发出轻微的冰冷枪声的同时—— 三发九毫米的手枪子弹射向特拉伐斯少校。 第一发子弹通过距离左脚侧面五公分的位置,溅起小水柱。 第二发子弹冲向特拉伐斯少校的左胸,命中他所抱住的箱型公事包,穿透皮革,射进成捆文件中,停在该处。 接著,第三发子弹掠过他的右脸并打中耳朵,削掉耳朵的软骨与皮肤,留下一道圆形伤口。 「呃!」 由于耳朵产生宛如火烤般的疼痛,再加上胸部承受了来自箱型公事包的撞击力道,所以特拉伐斯少校摔倒在地,半个身体摔进河中,溅起水花。 柯尼勒斯看到对方被他射倒在地,失去踪影后,便不再躲起来。 他一站起身后,便确实地把冲锋枪拿正,一口气冲出去。为了要在倒地的对方重整姿势前,给对方最后一枪,所以他一边跑,一边紧盯著目标,上半身与下半身宛如是分开的。 他跑了十公尺后,便看到失事飞机的机身下部,以及倒在那里的男子。 接著,他看到男子把枪对著他。 「咦!」 柯尼勒斯一边跑,一边扑倒在地。 为了避免冲锋枪撞到地面,所以他把枪枝抬起。 他当然是以胸部、腹部,还有脸部著地,不过他并不在意那种事。 接著,远比冲锋枪来得厚重的巨大枪声响起了,超越音速的子弹呼啸著通过用脸部著地的柯尼勒斯头上。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倒地,一边同时做了两个动作。 他首先拋开左手臂上的箱型公事包,同时也用力挥动右手臂,让位在背上的突击步枪滑落。 当他一边摔倒,一边让身体右半部掉进路妥尼河时,突击步枪出现在他眼前。 他一伸出左手抓住枪枝,便用右手把安全装置兼选择器调整为半自动模式,然后握住枪把。 特拉伐斯少校没有时间犹豫,带著即使被射中也无妨的觉悟,坐起身来。 接著,他看到那名在草原上朝他跑过来的迷彩服男。 他没空展开折叠起来的枪托,只用双手握住枪,扣下五次扳机,开了五枪。 然后,他看到男子趴倒在地。 「…………」 他立刻便了解到,男子并没有被射中,而是自己卧倒在地。 特拉伐斯少校毫不犹豫地采取下一个行动。 五发冲击波通过头上后,倒在地上的柯尼勒斯扭动身体,向左翻转。 转了两圈后,他往左移动了约一公尺,接著他只拿起冲锋枪。 虽然看不到对方,但他还是把枪口朝著大致上的方向,扣下扳机略久,射出约六发子弹,让空弹壳在空中飞舞。 柯尼勒斯当然不认为这样就可以击毙对方。他只是想要牵制对方,即使只能短暂阻止对方的动作也好。 大部分的人类都会对通过身旁的子弹感到害怕。 在这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内,只要成功吓阻对方的话,能够持续行动的人就是赢家。 他在训练中充分地了解到,在枪战中,恐惧与犹豫等都是没有必要的。 要在对方击中自己前,先击中对方。 柯尼勒斯一边握住冲锋枪,一边起身。 接著,他与那名瞄准自己的男子四目相交。 男子将折叠式枪托展开,确实地握住突击步枪,站在该处,毫不在意让自己成为巨大标靶。 他看到男子的步枪枪口发出闪光,空弹壳从他的右侧弹出。 「可恶!」 柯尼勒斯一枪都开不了,只能一边咒骂,一边立刻趴下。 男子透过半自动射击模式,以一秒约两发子弹的步调,毫不留情地朝他射击。子弹再次通过卧倒在地的他头上。 有几颗子弹飞得相当低,掠过草木,陷进大地中。 只要稍微抬起身体的话,他的身体与子弹路径就可能会重叠。柯尼勒斯以宛如要钻进土中般的气势,持续趴在地上。 「混帐东西!」 接著,他大骂。 那名男子既没有卧倒,也没有躲起来。 人们认为在枪战中,尽量找东西掩护自己——也就是说,「偷偷地躲起来」射击是最安全的,这种作法绝对没错。 不过——「当自己的火力优于对方时」,就另当别论。 与其卧倒或躲起来,使射击范围缩小,倒不如完全舍弃掩护,拚命地攻击对方会比较有利。 透过不断地射击,就能封锁对方,而且完全不会给对方单方面朝自己射击的机会。 即使了解这项理论,但实际执行起来却不容易。只要恐惧之心一瞬间胜过理性的话,人就会躲起来。 这名男子确实是在实践这项理论,他相信在这种情况下,这是最佳策略。 柯尼勒斯趴在地上,耳朵被飞过头上的冲击波震得很痛。 「好样的!这工作没有想像中来得轻松啊!」 柯尼勒斯如此大叫,同时也是要为自己打气。 飞越头顶的子弹已超过二十发。 刚才那名男子摆出射击姿势时,他有瞄到那把枪。长形弹匣向下突出,最多应该可装三十发子弹。 如此一来——再过一会儿,对方的子弹就会射完。 不管再怎么快,更换弹匣应该都得花费两秒钟。 如果有同伴在的话,他在更换弹匣时,只需叫其他人拚命射击即可。因此,他会大叫一声「装子弹!」,以通知同伴。 不过,搭船过来的只有一人,他自己也是独自一人,这是一场一对一的决斗。 柯尼勒斯把脸贴在地上,等待那个瞬间。 从男子开始射击算起,时间过了八秒,那一刻到来了。 有节奏地持续响起的枪声停止了。 柯尼勒斯一边吐出塞在口中的泥土,一边坐起身来——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以右脚为轴心脚,保持站立姿势,一边持续朝趴著的对方附近射击。 接著,他放开从下方支撑枪枝前端的左手,只用右手持续射击。 他将左手伸进挂在左腋下方的包包,握住里面那个装了三十发子弹的备用弹匣。 弄清楚弹匣的方向后,他把左手伸回到枪枝旁,然后一边拿著备用弹匣,一边持续射击。 虽然他没有正确地数出自己射了几发子弹,不过他知道子弹即将用尽。 他也知道,对方应该会趁这个空档冲过来。 咔锵! 枪枝发出冰冷声响。 子弹已用尽。 特拉伐斯少校将右手从枪把上拿开。 他抓住枪身右侧的装弹控制杆,尽全力往后拉,并直接将控制杆压住。他一边只透过把枪托压在肩膀上的力量来支撑枪枝,一边松开左手。 他将手上的备用弹匣横著拿,紧贴在枪枝下方,往前挥。 备用弹匣压住弹匣卡榫,然后直接把空弹匣推开,空弹匣往前弹飞。 特拉伐斯少校装上备用弹匣后,随即松开右手。枪栓藉由弹簧的力量弹回原处,然后衔住子弹,将子弹送进膛室。 他变得能够再次进行射击。 整个过程仅花了一秒钟。 ——嘿,少校!我试著想出了这种枪的最快速装弹方法喔!我现在要示范,请你看好啰!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回想起那位在作战中被称为「伊兹玛」的年轻男子的笑容,一边开枪。 坐起身来的柯尼勒斯看到这一秒的神速动作后,觉得既惊讶、感动又值得赞赏,同时也骂了一声: 「混帐东西!」 要开枪还是卧倒呢?他在剎那之间做出结论,再次卧倒。 两发子弹接连飞过他头上。 接著,周遭变得寂静。 这是数十秒前发生的事—— 「有人在地面上喔!艾莉森女士,你有看到吗?」 稍微听到枪战声后,班奈迪用无线电呼叫艾莉森。 此时,班奈迪正与关掉引擎的飞机一起在河上漂流。 为了节省燃料,所以他确认飞机不会撞上河岸后,便让飞机在河上悠闲地随意漂流,并观赏路妥尼河的景色。 班奈迪转过头,远望上游地区。 艾莉森的座机正在失事飞机的上空盘旋。她回答说: 「从我这边看不见,对方可能穿著迷彩服!」 「了解!为了保险起见,我也要起飞。」 班奈迪按下引擎的启动开关。 持续站著握住突击步枪的特拉伐斯少校喘得很厉害。 虽然右脚承受了大部分的体重,但左脚还是出现了剧烈疼痛。 血液从右耳中流出,弄湿后颈附近。 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离开此处。 他一心只想著,只要对方一抬起头,就要立刻开枪。 「我应该带手榴弹来的……」 一直趴在地上的柯尼勒斯也同样不能草率地行动。 他距离对方仅有约二十公尺。 位于两人之间的草原上只有青草,没有任何能当成掩体的东西。当他抬起头,进入对方视野的瞬间,子弹就会射过来。 使用发射手枪子弹的冲锋枪来与大型突击步枪的子弹正面对射是没有胜算的,毕竟子弹的威力相差了四倍。 两人听见来自上空的飞机引擎声,同时也陷入胶著状态—— 接著,过了约数十秒后,「夜晚」突然降临。 特拉伐斯少校与柯尼勒斯两人,同时察觉到他们所处的世界突然变得昏暗。 此行星上的月球只要约八天就会公转一圈。 非常明亮的巨大月球会屡次同时引发日蚀与月蚀。 此现象只要一发生,大多会形成日全蚀或月全蚀,使整个世界失去光明。 由于这是一种非常理所当然的现象,所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不会一一去在意日蚀等现象。人们只会静静等待几分钟,直到此现象消失。 不过—— 对于正处于枪战中的两人而言,那就得另当别论。 「啊!变成晚上了!」 艾莉森在空中发出叹息。 为了寻找与特拉伐斯少校交战的对象,艾莉森以不会被击中的高度,在失事飞机上空盘旋。透过阳光的反射所看到的景色不断陷入漆黑。 「怎么偏偏选在这时候呀!」 在路妥尼河上朝北滑行,并起飞后,班奈迪无奈地提升高度,放弃在昏暗中进行低空飞行。 随著太阳被遮住,气温也急剧下滑。 刚才的温暖气温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吗……」 柯尼勒斯一边稍带讽刺地笑,一边强行地抽出那条用来束紧迷彩服腰部的细绳。 然后,他把那条细绳绑在冲锋枪的扳机上。 天空变得愈来愈暗,太阳被遮住七成。 接著,柯尼勒斯用力地把冲锋枪的枪托插进柔软的土中。 留下朝著斜上方的冲锋枪后,他自己慢慢地往右爬。 太阳被遮住八成。 一等星开始在空中闪烁。 「看我的!」 在不知对方是否看得到的临界亮度中,柯尼勒斯拉动细绳。 扎在大地上的冲锋枪开始朝著昏暗世界的漆黑天空乱射。 特拉伐斯少校瞄准其枪口的光点开枪。 射出去的子弹直接命中冲锋枪的枪身,把枪枝打飞。 柯尼勒斯一边从腰际拔出手枪,一边起身,笔直地往前冲。 当男子射穿冲锋枪时,也就代表他瞄准的不是柯尼勒斯。 柯尼勒斯一边跑,一边双手持枪射击。 虽然子弹没有打中特拉伐斯少校,不过却打中突击步枪的左侧面。 「当!」 子弹硬是从特拉伐斯少校手中夺走枪枝。 突击步枪掉进路妥尼河的同时,太阳也完全被月亮遮住。 白昼之夜。 在这个只有星星会绽放光芒的世界,柯尼勒斯一边跑,一边连续开枪。 子弹通过失去武器的特拉伐斯少校身旁。有几发子弹射中飞机,造成火花四散。 柯尼勒斯在昏暗中停下脚步。 他与对方之间的距离应该只剩不到十公尺。对方应该就在自己眼前,只要向对方搭话,对方就听得见。 柯尼勒斯持续站著射击。 他一个劲地连续开枪,将装有十五发子弹的弹匣射完。他透过感觉来得知原本来回滑动的滑套停在往后退到底的位置后,便丢掉弹匣。 他用左手从弹药袋中抽出新的弹匣,将其敲进手枪的枪把中。在完全看不见的状态下,他只透过经由反覆训练而掌握到的感觉来完成这项动作。 他一拉动滑套,滑套便一边衔住下一颗子弹,一边弹回原处。 当他打算再次射击时—— 「啊!」 柯尼勒斯的眼睛受到强光照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又红又刺眼。 当他以为有颗太阳从男子所在的场所飞过来时,那道光通过他的头部右侧。 已习惯黑暗的眼睛变得看不见东西。 特拉伐斯少校把塞在口袋中的信号筒朝柯尼勒斯发射。 「是那里啊……」 在发射前,他闭上了惯用的右眼。 虽然左眼遭到四散光线的眩惑,不过右眼尚能维持黑暗中的视力。 仍在柯尼勒斯后方持续发光的照明弹使他的轮廓清楚浮现。 特拉伐斯少校按下喉咙上的无线电开关: 「艾莉森!射那名站在飞机前方七公尺处的男子!」 话说完后,他随即将剩下的另一根信号筒朝天空发射。 依照原本用途来发射的照明弹—— 照亮了白昼之夜。 「可恶!」 在这个突然变得明亮的世界,眼花的柯尼勒斯好不容易才看到的东西是——一架以超低空飞行朝自己冲过来的飞机。 「有意思!」 柯尼勒斯把手枪朝著那架飞机。 特拉伐斯少校冲进失事飞机中后—— 艾莉森的座机,边通过他上方,一边撒下空弹壳。 * * * 钻戒状光芒在空中闪烁,此现象也代表白昼之夜结束了。 世界重获光明的速度比陷入昏暗的速度来得快,星星也默默地消失。 艾莉森让飞机在路妥尼河上降落,然后毫不留情地直接让飞机冲向河岸。 坚固的浮筒约有一半搁浅在泥地上后,飞机便在该处停下。 班奈迪从上空看著这幅景象。 「别乱来喔……我会负责把飞机拉离河岸的……」 他一边看著人影从那架上岸的飞机上跳下,一边在空中嘀咕。 把皮夹克罩在连身飞行服上的艾莉森把飞行帽随手扔下,将原本束起来的金发松开,使头发宛如丝绸般地从背部滑下。 「维尔!」 艾莉森在草原上奔跑。 「我在这!」 在明亮的世界中,特拉伐斯少校——或者是维尔,位在倒地男子身旁。 那名倒地男子正面朝上,血液染红了迷彩服。 艾莉森从腰际拔出手枪,跑了过来,然后看到特拉伐斯少校正努力地想帮那名男子止血。虽然他的右耳也有流血,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 「住手……救不活的……杀了我……」 柯尼勒斯一边吐血,一边呻吟。 「是谁指使你的?」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阻止血液不停从腹部流出,一边问。 「不知道喔。话说回来……你是什么人啊?」 「皇家陆军少校特拉伐斯。」 「喔……原来是长官呀……我是前中尉柯尼勒斯……隶属于皇家陆军……第八特殊作战部队……」 柯尼勒斯躺著用右手敬礼,特拉伐斯少校也用通红的右手向他回礼。 「少校……你真是……厉害啊……。我非常讨厌……闲暇的……和平时光……我想要……赌上性命……来战斗……啊……我感到……相当……愉快喔。喂……少校你……应该也……很愉快……对吧……」 临终前,柯尼勒斯畅所欲言地说出这些话。 他的身体开始猛烈地抽搐,接著手脚前端也开始抖动。不久后,全身肌肉都开始颤抖,口中喷出血来。 「维尔,用这个。」 艾莉森递出手枪。 「谢谢。」 维尔用通红的手接过手枪后,只开了一枪—— 让这名男子永不再感到痛苦。 * * * 「我要上啰!」 班奈迪一边发出信号,一边慢慢启动油门。 班奈迪先用长绳子将两架飞机绑在一起,接著再驾驶飞机把艾莉森的座机拉离河岸。 虽然这种强行拖拉的方法既粗暴又非常危险,但总算把艾莉森的座机拉回到路妥尼河上。班奈迪把方向盘往左打,让绳子松开。 艾莉森开始启动引擎,然后立刻往右转。两机并列浮在水面上后,便各自解开绳子,将绳子丢进路妥尼河,以省去取回绳子的工夫。 「你真的不用立刻去看医生吗?」 班奈迪询问坐在艾莉森座机后座的特拉伐斯少校。 把箱型公事包放在膝盖上的特拉伐斯少校的鼓膜似乎被震破,右耳几乎聋了。 「我没事,我们首先必须移动到某个安全的场所。」 「这附近有那种地方吗?」 艾莉森问道,班奈迪回答: 「我们本来应该要返回拉普脱亚机场的,不过我们也不能把无法降落的艾莉森女士带过去啊……两架飞机的燃料也都不足以飞到伊库司托法对吧?」 「是呀。」艾莉森回答。 「话说回来,那些家伙是打哪儿来的啊?——维尔,要起飞啰!」 接著,艾莉森说完这句话后,便启动油门。飞机开始在水上滑行,然后轻轻地升空。 「喂喂,怎么了?」 班奈迪的座机慌张地跟在后头。 艾莉森的座机,离开水面后,便全速冲过低空。 接著,她看到那架悠闲地飞在斯贝伊尔侧的缓冲地带上空的联络机后,飞到该机的下后方,用机枪把该机的左机翼打穿。 男性飞行员受到惊吓后,艾莉森飞到他旁边,用无线电温柔地问: 「喂,那边的人,我有问题要问你,若是不回答的话,我就开枪喔!」 男子一开口就回答: 「你不是已经开枪了吗!」 * * * 「真令人怀念呀……想不到我们三人还能够再次站在这里!」 班奈迪张开双手,在前特鲁托基地的仓库前转圈圈。 虽然现在此处已成为飞机的坟墓,但由古城改建而成的司令部还是与十九年前一样,拥有傲人的宏伟外观。 「那时——我真是年轻啊……而且我还跟各种女性交往过……」 班奈迪不胜感慨地嘀咕,艾莉森则冷眼看著他: 「菲女士要是听到的话,你就要挨子弹啰!」 「都以前的事了。啊,真令人怀念,当时连胡子都不能留呢!」 班奈迪的座机透过车轮爬上岸,停在水路前方,艾莉森的座机则被绳子拴住,停在水面上。 班奈迪等人强迫联络机的飞行员帮他们带路。 「你们这群家伙!不,你们这些人!可要遵守约定喔!毕竟我想要活著回去啊!」 呈现坐姿的飞行员手被绑在后方,偶尔会如此大喊。 根据他的情报,班奈迪等人得知今天一整天都不会有人来这,同时也得知此处有备用燃料。 特拉伐斯少校坐在混凝土上,艾莉森则帮他的右耳进行急救处置。 艾莉森把消毒水涂在受损的耳朵上,用乾净的纱布把耳朵夹住,然后用绷带将其固定。 「好了,包扎完毕。不过,你还是得去耳鼻科就医喔——脚的状态如何?」 「谢谢,虽然直到刚才为止,脚都相当痛,不过暂时还不要紧。」 「那就好,不过之后要去医院喔。真是的,过于乱来可不好喔。」 「想不到我也有被艾莉森这样说的一天……」 「我从以前就一直这样想喔。」 「咦?」 班奈迪等他们两人把话说完后,先说了一句「那么」,接著又问: 「接下来要怎么办?有什么想法吗?」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看著破了一个小洞的箱型公事包,一边说: 「如果没有适当设备的话,就看不了缩微胶片。幸好我们有跨越国境,我要去斯福列史拓斯一趟。」 「我送你过去吧?」「要我载你吗?」 班奈迪与艾莉森同时说,特拉伐斯少校则摇头: 「谢谢你们两位,不过我不要紧的。」 接著又说: 「因为我母亲就在这附近——没错!现在就去见她吧。」 「喂!你们真的会回来吧!你们不会打算让我悲惨地死在这种地方吧!我要成为有钱人!你们懂吗?就是大富翁啊!你们有在听吗?」 明明没人能够保证此男子可以拿到报酬,但他还是非常吵闹。班奈迪把此男子绑在仓库内,并将仓库锁上。 「放心吧,我们会在傍晚前回来拿飞机的。在那之前,你可别逃跑喔。如果有野狼靠近的话,就用声音把野狼赶走。」 班奈迪如此说道。接著,在班奈迪的驾驶下,这架后座载著艾莉森与特拉伐斯少校的联络机轻轻地起飞。 飞机一下子就飞了约三十公里的距离。 观测机花不到十五分钟,便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个位在草原上的小村庄,草原旁有森林,村庄只连接著一条小道,附近没有城镇。村庄内有二十幢成排林立的崭新住家,也有家畜棚舍与运动场。 村庄的入口处——有个写著「未来之村」这个村名的牌子。 过去,有一名女性开始在老房子内独居。 她的理由是「这里距离缓冲地带与国境很近」。 这名女性,边爱惜地保管著被她视为家人遗物的手枪,,边持续在此处生活。 如果洛克榭军队跨越国境来到此处的话,她就会击毙对方。 十九年前,有两名洛克榭人曾来到此处。 村子内,人们正准备开始喝下午茶。 在极为晴朗的天空下,首先可以看到,约有二十名孩子围绕在大圆桌旁。 这群大约小学生年纪的孤儿们平常住在首都斯福列史拓斯,大人们为了让他们在丰富的大自然环境中生活、学习,所以带他们来这个村子。 数名女仆把要给孩子们喝的茶几乎都准备好后,她们自己也打算就坐。 接著,有一名硬朗的女性出现了,虽然她看起来年过七十,但脊梁挺得很直。 「村长女士!你看那个!」 正当他们稍微听到引擎声时,宛如停止般地悠闲飞行的飞机也同时出现在他们头顶上。 观测机一边在蓝天下左右摆动机翼,一边在他们头上舞动。 「飞机!飞机!」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与大人们的困惑声中,被称为村长的女性凭著优异的视力,认出了坐在飞机上的人。 「大家不用担心喔——看样子,我儿子似乎因为想喝茶而回来了。」 村子内有个用来让孩子们愉快地踢足球的小型泥土运动场。 飞机咚一声地降落在该处,引擎与螺旋桨也跟著停止转动。接著,所有村民都围在飞机旁。三人从飞机中出现。 「嘿!小孩们!」 班奈迪一边脱下飞行帽,一边笑著说。 「胡子!」 首先,活泼的男孩那样对他说。 虽然班奈迪是斯贝伊尔的历史教科书上有记载的人物,不过照片中的他并没有留胡子。 「打扰了!」 脱掉飞行帽的艾莉森说。 「金发!好漂亮!」 黑发小女孩如此对她说。 「嗯,谢谢你。不过,黑发也很漂亮喔。」 艾莉森抚摸那孩子的头。 特拉伐斯少校用拐杖慢慢地走向同时身为村长与他母亲的特拉伐斯拉蒂亚。 「真是的,怎么那么突然——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呀,怎么伤得那么严重。」 拉蒂亚慢慢地用力抱住他。 「欢迎回来——我的儿子啊!」 抱完后,拉蒂亚把头转向艾莉森。 艾莉森默默地笑著对她做出漂亮的敬礼动作。 「为什么你完全没变呢?你现在还是跟当时一样。」 拉蒂亚如此说道,并回了一个漂亮的敬礼动作。 接著,拉蒂亚对班奈迪说: 「好久不见呀,英雄先生。」 「嗯,自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来过这里了,真令人怀念啊。」 班奈迪笑著说。班奈迪当时发现壁画后,便立刻来此地向她报告。 「那么,大家要喝杯茶吗?——复杂的事情之后再说。」 第二十章「洛克榭首都」 第五月,二十一日。 洛克榭首都的西站前有I间糕饼店。 在面向糕饼店的人行道上,有名男子正被人用洛克榭语搭话。 「你是任职于大使馆的斯贝伊尔陆军金斯基少校吗?」 男子看起来年约三十七、八岁,身穿不起眼的藏青色西装。 体格是常见的中等身材,位于黑色短发下方的容貌既不英俊也不丑,可说是一张「不易让人留下印象」的脸。 光从外表当然完全无法得知他是否是斯贝伊尔人。 被搭话的男子望著前来搭话的男性,眼神宛如在看奇妙生物似的。 「…………」 对方是一名素未谋面,且身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 「你认错人了吧?」 男子用非常标准的洛克榭语回答。 「不,很遗憾地,你就是那个人喔。我们这边也做了某种程度的调查,皇家陆军金斯基·鲁特少校。」 搭话男子回答。 两名男子在往来人潮很多的人行道上站著不动,周遭的路人则一脸为难地避开他们。 时间是白天,首都的天空非常晴朗。 「哎呀哎呀,你是……警察先生对吧?」 金斯基少校问道,在首都警察局担任警部的男子点头。 「那样啊,我可没话要跟你说喔,我只是来买炸点心而已。」 「我请你吃炸点心,所以请跟我聊聊吧。」 「我拒绝。」 「是关于你的前任,那个名叫特拉伐斯的男人的事情。」 「…………唉,那我就稍微跟你聊一下吧。」 两个大男人—— 从大白天就各自拿著一个装满大量炸点心的纸袋,一边不停地吃,一边走在人行道上。 「真奇怪呀,照理来说,我们双方应该都不会采取显眼的行动对吧?警部先生。」 走在右侧的金斯基少校说。 「你对首都还不熟呀。」 男子很乾脆地否定他的话,接著又说: 「『虽然也买了办公室同事的份,不过在回到公司前,还是会忍不住边走边吃』——在这里,那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所以那样做是最不显眼的。既然你今后要在此地工作的话,就先记住吧。」 「多谢赐教。」 金斯基少校如此回答,接著又惊讶地问: 「话说回来,警部先生,你到底在这家店前面等我等了多久?」 「没什么,只等了两天。」 男子回答,然后便进入正题: 「你当然知道特拉伐斯少校那家伙发生了什么事对吧?毕竟这些情报不可能不传遍大使馆内嘛。」 「这真的很好吃耶——嗯,算是吧。」 「这是洛克榭排名第一的点心,会让人想喝饮料呀——那么,你相信吗?」 「『相信』是指?」 「哎呀,就是『那家伙跟麻药组织有关』、『死于空难』之类的事。」 「不管相不相信,那些都是已呈报的事实,所以我们这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喔。」 「明明没有亲眼看到犯罪现场与尸体?——你太单纯了,那样的话,你还是完全比不上特拉伐斯那家伙喔,新人。」 「…………」 「别不说话呀,会被人趁虚而入喔。」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难缠啊。」 「见到特拉伐斯时,你可别露出这副表情喔。」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特拉伐斯少校是清白的,而且还活著』是吗?——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会产生如此离奇的想法呢?」 「这是刑警的直觉喔。你们那些特务又是如何?」 「我们不会依照直觉来行动,上级只告诉我们『要相信直觉』。」 「那就去相信吧,你们这些家伙真令人傻眼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斯基少校瞥了警部一眼后,警部回答: 「很简单,我想说的就是『周遭的人告诉你的事情与特拉伐斯少校今后要告诉你的事情,你要相信哪边呢』喔——好好做事喔,新人。」 「…………」 「喂,你又不说话了。」 * * * 第五月即将结束,时间来到二十五日。 这天是艾德曼平安离开学校后的第八天。 同时也是艾莉森等人在路妥尼河进行空战后的第五天。 洛克榭的气温逐日上升。由于今年冬天特别寒冷,所以对于已习惯寒冬的人来说,这种气候甚至会让他们联想到盛夏。 放完假的第一天,第四高等学校的学生餐厅内有一名令人非常担心的少女。 「莉莉亚……你怎么了……真的不要紧吗……?」 莉莉亚的栗色长发蓬乱不堪,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相当明显,宛如她自己画上去似的。她的动作缓慢得有如半个死人,她想将撕成小块的面包往嘴里送,但面包却撞到脸颊,掉了下去。 坐在莉莉亚对面的梅格一边伸长脖子望著她的脸,一边用贝佐语说: 「你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来学校会比较好吧?现在就去保健室如何?我觉得下午的课全都不要上会比较好喔。」 梅格把白皙纤细的手放在莉莉亚的额头上: 「似乎没有发烧……」 「啊,梅格呀……梅格同学呀……」 莉莉亚呻吟,表情宛如一名对人生感到非常厌倦的老太婆。 「嗯。」 「其实……妈妈她……」 「艾莉森伯母吗?她怎么了?」 梅格反问,紧接著又说出脑中浮现的不祥猜想。 「该不会是身体出了毛病?·」 莉莉亚回答: 「不,她超有精神的……活力十足……有精神到杀也杀不死……」 「是、是嘛……太好了!」 「不过——」 「不过?」 莉莉亚拿起茶杯喝茶。由于她完全没有用餐,所以茶也完全冷掉了。 她一口气把茶喝光后,呼了一口气。 莉莉亚不时张望四周,确认附近座位没有人后,才用宛如被踩过的青蛙般的表情来回答: 「她确定要被空军解雇了……」 「咦?莉莉亚……你刚才说什么……?」 脸色大变的梅格重问,莉莉亚低著头嘀咕: 「听说妈妈她……要被待了二十年以上的空军开除军籍……你知道『被开除军籍』所代表的意思吗?」 「嗯、嗯。」 「唉,军人做坏事被逮捕后,不会接受一般的审判,而是交由军事法庭来决定罚则喔……」 「然、然后呢?」 「接受完那项罚则后,军方就会说『你已经被军队解雇了』,把妈妈赶走,这就是所谓的『被开除军籍』。然后,只要这样被开除的话——」 「嗯、嗯。」 「不管在军中待了多久,都拿不到任何退休金与年金。虽然妈妈得找工作才行,不过从今以后,直到死去为止,她都必须在履历表上写上『被空军开除军籍』,所以会变得很难找到新工作。另外,如果住家位在洛克榭首都的话,甚至还会丧失十年的选举权……」 连续听了这些不得了的惩罚后,梅格动了动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宛如一头央求饲料的鲤鱼,原本就很白皙的脸色则显得更加苍白。 莉莉亚抬起头,在带有明显黑眼圏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我也许得退学了。啊,不是『也许』,应该说『必须退学』才对吧?为了生活,我得去工作才行。梅格,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很感谢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梅格喔。当我开始在咖啡店工作后,你要来喝茶喔,我会帮你多加一点糖。」 「等——」 梅格无言以对。 「啊,我还能在学生餐厅内用餐的次数大概也不多了,先来吃吧。」 莉莉亚把汤匙插进已完全冷掉的鸡肉奶油炖菜中,宛如慢动作影片般地开始用餐。 「嘿!」 梅格一边望著莉莉亚,一边用双手拍打自己脸颊。 「莉莉亚,你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呢?艾莉森伯母是很优秀的测试飞行员,同时也是一名从少年兵一路晋升为上尉的杰出女性对吧?」 莉莉亚似乎有些开心地露出微笑: 「哎呀,是没错啦。不过,空军那边的人说妈妈擅自偷偷开走其他基地的最先进飞机。」 「什么?」 「据说是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基地,而且也没有理由!要是有理由就好了。像是……从罪犯手中救出女儿……这类的理由……」 「现、现在呢?艾莉森伯母现在怎么了?」 「在某个基地的禁闭室,那是军中的监狱喔,据说要关十天。她现在应该正穿著条纹囚衣,吃力地挖著逃走用的隧道吧。」 「…………」 餐桌上陷入寂静约十秒钟。 接著,莉莉亚停下拿著汤匙的手,小声说: 「妈妈的男朋友最近死掉了喔!」 「咦?啊?什么?呃?那个,是明天吗?还是今天呢?」 梅格完全没预料到事情会变得更糟,精神稍微出现错乱。 莉莉亚平静地说: 「梅格,你不知道吗?妈妈她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友,对方叫做特拉伐斯,是任职于斯贝伊尔大使馆的军人。据说,他前阵子在返回斯贝伊尔途中发生空难,这件事是我七天前听到的。」 「那还真是……可怜呀……」 「谢谢你。后来,妈妈从隔天开始就硬是没有去上班,而是跑到某个地方,一直没有回家。总觉得这件事很莫名其妙……」 「…………」 「接著,就是妈妈遭到逮捕的事情。啊哈哈哈……前天晚上她有打电话给我。男友一死去后,就变得想要偷飞机,这种心情我懂!唉……」 「…………喂,莉莉亚。」 「嗯?」 「放学后,你要不要来新闻社?」 「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助莉莉亚!不过,只要新闻社的大家一起想的话,应该就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喔!」 梅格发自内心那样说。 「嗯,多谢你的好意……」 「……不行吗?」 「要在大家面前说这件事的话,我会感到相当难为情。该怎么说呢,此事确实是家丑……」 「啊……对不起……我又——」 「没、没关系!没关系!请别在意!」 「莉莉亚……你有告诉……特雷兹同学吗?」 「还没,就算说了,似乎也只会造成对方的困扰。」 「还不能下定论吧!既然你愿意告诉我,那你也应该和特雷兹同学商量啊!对吧?」 梅格一边吵闹地摇晃餐具,一边气势逼人地靠向莉莉亚。 「…………」 莉莉亚胆怯地说: 「那个,嗯……那么,哎呀,过几天我会跟他说的,毕竟离妈妈退伍还有好几天……」 「太好了。另外,还有一件事!」 「咦?嗯,什么事?」 「去上下午的课!」 「什么?」 「上课!毕竟我们的本分是读书嘛!为了顺利解决此事,所以我们可不能让成绩退步吧?」 一脸倦容的莉莉亚稍微绽放笑容: 「总觉得,梅格第一次看起来比我成熟!」 * * * 「大家有多少钱呢?」 当天放学后,当六人聚集在新闻社社办内,准备开始喝下午茶时,梅格急忙说。 「好啦,请吧告诉我!」 梅格发出怪声,而且她的洛克榭语文法是错误的。 「…………」 听到未婚妻这番罕见的措词后,赛隆呆呆地微微张口。 「啊,哎呀,我没有存款。我的钱都花在户外用品与自主训练的交通费上了。」拉利相当坦率地回答。 「这身美貌就是我的资产。」 娜塔莉亚一边用右手食指把眼镜位置调正,一边说。 「社团内要开始玩股票了吗?我会加入喔!」 尼克展现出牛头不对马嘴的干劲。 「梅格蜜卡,到底是什么事呀?」 只有社长做出理性的反应。 「咦?啊,是!说得也是,我还没向大家说明丨」 梅格想了一会儿后,便说: 「有个人需要帮助!不,假设有那样的人!虽然那个人想就读高等学校,不过由于家里没钱,所以读不起。」 社员们发出「啊、呃」之类的反应。由于就读高等学校需支付学费与教材费用,所以因为家庭因素而无法就读高等学校的人并不罕见。虽然有奖学金制度,但学校要求的成绩相当高,所以想取得奖学金并不容易。 「我认为如果我能够帮助那种人的话,那该有多好呀——到毕业为止,需要花多少钱呢……?另外,有什么方法可以赚到那些钱呢……?如果不说明理由的话,能够借到钱吗……?」 梅格做了让人几乎无法了解详情的说明。 「虽然我不是很懂,不过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很难吧?应该办不到吧?」 娜塔莉亚很乾脆地老实说。 尼克一边拿著一个被当成今日点心的首都名产「炸点心」,一边说: 「即使是珍妮,也办不到吧。虽然琼斯家是大富豪,而且珍妮目前正把钱用于各种用途,不过就我看来,所有费用在使用前应该都有经过父母的同意。要让父母同意『想让某个不具名人士上学』这类要求是非常困难的。」 「哼。」用鼻子呼了一口气后,珍妮说: 「尼克,你懂得真多呀,商业杂志上也有记载这些事吗?——不过呀,梅格,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 正当大家在谈话时,拉利露出有点严肃的表情。 「虽然我不太清楚内情……不过,如果梅格蜜卡同学你无论如何都需要钱的话——」 拉利如此说道,引起大家注目。 「我觉得你只要拜托赛隆就行了喔。」 「为什么?赛隆能够慷慨地拿出一大笔钱吗?·」 娜塔莉亚立刻问道,拉利则徵求当事人的同意: 「这个嘛——赛隆,我可以全部说出来吗?」 「我不介意喔,我也正打算说出此事。」 「那么,就由我来说明吧——赛隆的个人户头内有一笔惊人的存款,具体数字我就不说了。嗯,大概是可以现在立刻开一间小店的程度吧。」 眼镜奇妙地发光: 「为什么?去抢银行了吗?」 「不是喔,娜塔。」 翡翠绿的眼珠奇妙地发光: 「那么,是期货交易吗?」 「为什么你总是会想到那种事啊,尼克。」 梅格歪著头,摇动两根辫子: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梅格蜜卡同学,那些钱——」 拉利刚要说出答案时,珍妮便漂亮地说出正确答案: 「是公司所支付的奖金对吧,麦斯威尔冷冻食品公司一直有付钱给赛隆喔。」 「真厉害呀,吉·吉,你怎么会知道?」 拉利惊讶地睁大眼睛说。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吗?」 珍妮爽快地回答。 听完这些对话后,娜塔莉亚问: 「赛隆,这是什么意思啊?可以用连拉利也听得懂的方式告诉我吗?」 「我已经知道了丨」 「这是『比喻』喔——赛隆,请说吧。」 娜塔莉亚安抚拉利。 大家注视著赛隆,其中梅格的视线特别热切。赛隆说: 「如同珍妮所说的那样,我从好几年前就开始领取母亲公司给的奖金。」 「为什么?」 「是提供点子的报酬喔,娜夏。麦斯威尔冷冻食品的起源是——业者在交货时,会把营业用冷冻食材装在巨大袋子内,母亲则把冷冻食材分装成家庭用的小包装,并进行贩售。这个点子是当时担任女服务生的母亲所想出来的。」 此时,尼克稍微插话,故意问了这件大家已经知道的事: 「不过,麦斯威尔冷冻食品的卖点,或者该说主力商品,是炖菜、汉堡肉、披萨等『只要用烤箱加热就能吃的已烹调冷冻食品』对吧?而不是需要进行前置作业或烹调的『冷冻食材』。」 「对呀,我家买的商品就是那样。」 梅格同意说。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个点子是你想出来的对吧,赛隆。」 珍妮又再次猜对答案。 「是吗?」「是那样吗?」「真的吗?」 三人同时问道,赛隆先点头说: 「母亲很忙,我和妹妹的饮食都由女管家负责打理。不久后,我也开始学做菜,并和女管家一起做菜——」 「原来如此,你是经过重重锻炼,才练就这身好厨艺的啊。」 即使是恭维话,也称不上会做菜的珍妮发牢骚。赛隆继续说: 「有一次,我想到了『只要把专业厨师制作的料理进行包装、冷冻,就能节省烹调的工夫,让大家能够轻易地吃到美味料理』这个点子——于是,当母亲久违地提早回到家,并抱起很高兴见到母亲的妹妹后,我便在玄关试著将此事告诉她。」 「然后呢?」 尼克问道,赛隆简短地回答: 「母亲离家出走,妹妹哭了出来。」 「哇哈哈哈!」 「就算要笑,也要笑得文雅一点啊,娜塔。」 「母亲立刻就开始实行这个点子。她做了各种研究,将已烹调的食品冷冻起来,开始销售——卖得很好。」 「毕竟很方便呀,归功于冷冻食品,我的父母才有时间进行研究,他们都非常高兴喔。联邦大学内之所以会装设冷冻库与烤箱,肯定是我母亲造成的。」 娜塔莉亚频频点头说: 「原来如此啊。也就是说,身为老板的赛隆母亲后来有确实将那笔『点子费』付给赛隆。」 拉利说: 「谢谢你,赛隆。因此,在个人存款方面,赛隆绝对领先大家。梅格蜜卡同学,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如果你说不出口,我也不会过问。哎呀,之后你可以试著单独跟赛隆商量看看喔。」 「啊,是!非常谢谢你!」 梅格向拉利道谢。 「哎呀,反正两人将来会结婚。三分之一的存款,不,即使用两倍来估算,应该也可以把九成的存款当成梅格蜜卡的钱吧。」 「这是什么算法呀,娜塔。」 「根据现行法律,两人结婚后,配偶可得到一半的财产。到公所办理结婚登记时,只需一天就能轻易算出分得的财产,很方便喔。」 「多谢你这番冷静的补充说明,尼克。」 梅格看著赛隆。 梅格露出「完全不知道是否该拜托赛隆,也不晓得该怎么办」的表情。 面对这项荒唐的建议,赛隆冷静地回答: 「如果不用现在立刻回答的话,希望你能让我稍微考虑一下。」 「啊,是……请你考虑一下吧。另外,当你做出决定后,请联络我。」 梅格急忙点头致谢。 「你得带著存摺去银行了……」拉利心理这样想,但现在没有说出口。 不过,他心想,之后要确实把这句话告诉赛隆。 * * * 新闻社成员在洛克榭首都内热烈讨论金钱话题的那天。 与洛克榭首都有将近半天的时差,位于大陆西垂的斯贝伊尔首都斯福列史拓斯内——有辆黑色汽车持续在某处移动。 两名男子并肩坐在后座。 其中一人是上了年纪的男性,埃卡西亚·克罗斯陆军少将。 虽然此男子是道地的斯贝伊尔人,不过他曾以间谍的身分潜入洛克榭陆军,在军中待了很久,甚至还当过少校。 在东西双方仍可能爆发大战的时期,他把足以破坏军事平衡的武器情报带回斯贝伊尔,成为无名英雄之一。 他同时也是——艾莉森的父亲。 另一人则是特拉伐斯少校,或者是维尔赫姆·休尔兹。 在拉蒂亚的协助下,特拉伐斯少校在外貌与身分上做了手脚,继续搭乘飞机旅行,然后花了三天抵达斯福列史拓斯。 不过,他没有到陆军总部露面。 由于他自己是个已失踪或死去的人,所以他掌握了这个好机会,采取行动。 他暗中与自己的长官埃卡西亚少将取得联络,并悄悄与他面谈。 特拉伐斯少校毫无隐瞒地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告诉他—— 接著又说明了自己今后的打算。 听完所有事情后,埃卡西亚少将说: 「除了分析缩微胶片以外,你还希望我帮你什么忙?」 少将的意思是,他不会阻止特拉伐斯少校的行动,而是会在他背后提供协助。 「我希望你能借我五个人。」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我明白了——我会先联络他们的。」 埃卡西亚少将完全没问那五人是谁,便答应他。 * * * 第五月,二十八日。 位于洛克榭首都的斯贝伊尔大使馆。 有两名男子正在宽敞办公室的角落谈话。 其中一人是金斯基少校,他身上穿的不是军服,而是藏青色西装。 另一人是年纪比他大十岁以上的肥胖男性。 他的脸也是胖嘟嘟的,以将近五十岁的年纪来说,他的长相很和蔼可亲。 他身穿深褐色皇家陆军制服,鼓起的腹部上系著皮带,根据阶级章可以得知他是上校。 「这真的是真正的命令书吗?不是在开玩笑?」 坐在椅子上的上校一边轻轻摇晃手里的文件,一边问站在自己办公桌前的金斯基少校。 「我也这么认为,并带著违反规定的觉悟询问过了。」 「然后呢?」 「这份命令书确实是真的。」 「真是令人惊讶……」 上校吓得睁大圆脸上的双眼。 金斯基少校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由于是命令,所以我必须开始处理此事。」 「我明白了,就交给你处理吧,你可以暂时先忘了特拉伐斯少校的事——不过『玛蒂达公主要私下参加洛克榭民间人士的婚礼』这种事可是前所未见啊……这位民间人士到底是谁呀?」 「我也很在意,并作了调查,不过光靠『维尔』这个名字,我实在找不到任何情报。话说回来,我连那是否是本名都不知道。」 「这位『神秘的维尔』应该与皇室有交情吧,毕竟玛蒂达公主打算专程出席婚礼嘛。话说回来,公主最近不是才进行过正式访问吗?你要替我大声告诉那个叫做维尔的家伙说『混帐东西!婚礼怎么不在当时举办呢』喔。」 「如果是命令的话,我会遵从。不过——」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也会露面喔。在向他本人打招呼时,我自己会顺便告诉他的。婚礼的日期是下个月的九日,地点是首都郊外的村子对吧?我变成要在假日上班,这样就不能和洛克榭的大人物们去打高尔夫了。」 「祈祷那天会下大雨吧。」 「只能那样做吗……那么,既然是婚礼的话,那位『神秘的维尔』先生应该有要迎娶的女性对吧?」 「只要洛克榭境内没有我所不知的奇特风俗的话,应该就是如此。」 「对方的名字是?有告知吗?」 「没有。」 「喂……这份命令书确实是真的吗?上头有埃卡西亚少将的签名吗?」 「上校,你要再确认一次吗?埃卡西亚少将也会和我们同行喔。」 「不,不用了。那么,少将那边派出了多少支援?」 「毕竟这次的行程没有通知洛克榭那边。由于行动不能过于张扬,所以除了少将以外,只有负责保护公主的五名人员,他们是特拉伐斯少校的前部下。」 「啊,是那些家伙啊!——算了,他们应该能够胜任吧,毕竟他们上次也负责过相同任务。 如果特拉伐斯少校还在的话,被选中的人肯定不是你,而是他。」 「说得也是。」 「喔?你在嫉妒他吗?金斯基少校。」 「不,再说——」 「再说?」 「特拉伐斯少校已经不在了。」 * * * 第六月,二日。 「我回来了!」 屋主返回位在首都公寓的休尔兹家。时间是正午,天气非常晴朗,初夏的鲜明天空覆盖在满是公寓的灰色大地上。 十三天前冲出家门的艾莉森隔了许久才回到家。 她身上的服装是褐色户外夹克搭配牛仔裤,与出发时完全相同。不过,穿著这身衣服的人的身分却完全改变了。 她从担任洛克西昂努联邦空军上尉的干练女性测试飞行员变成一名开朗的失业者。 「喔,果然还是自己的家最棒!牢房内好冷,糟透了!」 「呜哇!」 前来迎接她的女儿一边双手握拳,一边大叫。 「咦?首都的打招呼方式从这个月开始变成这样啦?」 艾莉森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出门时所携带的小波士顿包放回自己房间,然后在走廊上前进。 莉莉亚跟在她后头,她的脸上已经没有黑眼圈,话虽如此,她也没有露出舒畅的表情。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瞪著母亲的金发和背部: 「不是喔!欢迎回来!欢迎回来!你那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嗯,我一向都很有精神喔!莉莉亚,你稍微瘦了点耶?」 「啊,是变瘦了喔!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 莉莉亚大喊。由于秦候已变得很温暖,所以她穿著一袭淡蓝色洋装。 「好啦好啦,我会说明种种事情的——喔,王子殿下,好久不见!」 艾莉森从走廊走到客厅,与正在该处煮午餐的伊库司托法王子重逢。 「打扰了。还有,拜托你了,请不要叫我『王子殿下』。」 特雷兹身穿白T恤搭配卡其色工作裤,而且还系著围裙。他在用餐室的餐桌上准备了热三明治。 盘子上摆著两片烤到焦黄的热三明治,虽然不知道里面包了什么,但隆起程度恰到好处。桌上也准备了蜂蜜与茶水。 「哇,看起来好好吃!也有我的份吗?如果没有的话,请帮我做——」 艾莉森对王子下达命令。 「现在刚烤好两片,所以请先吃那边的。我的份立刻就会烤好,也可以追加。」 「不好意思呀!」 艾莉森有点没礼貌地在蔚房流理台洗了手,甚至还漱了口后,接著便直接坐在用餐室的椅子上。 「特雷兹,你该不会一直在安慰莉莉亚吧?」 艾莉森问说。依照理解方式的不同,此问题也许会显得相当近乎下流。 「不,莉莉亚到今天早上才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特雷兹如此回答。艾莉森皱眉说: 「今天早上?——她真是冷淡呀。」 「就是说啊。」 特雷兹一边从冰箱中取出火腿,一边如此回答。热三明治的馅料很简单,只有火腿与起司。 话虽如此,今天的起司是直接从伊库司托法进口的商品,味道远比在首都买得到的起司来得好。 担任皇室警卫的夫妇俩把一整块巨大起司放在房间内,特雷兹的那些起司就是取自于该处。 火腿是从附近肉店买来的,由于是从高级火腿的边角部分切下来的碎肉,所以价格很便宜。虽说是碎肉,但味道是一样的。 特雷兹尽量将火腿切成细长状后,便把火腿与起司一起包进面包中,制作出独特口感。 在调味方面,他放了较多的现磨黑胡椒来对抗起司的甜味,并藉此来提味。 特雷兹做的这道料理就是,莉莉亚每次来到伊库司托法时,都会大吃特吃的美味料理。 艾莉森等到莉莉亚在桌子对面坐下后,才开始咀嚼热三明治: 「我开动了!——真好吃!真不愧是特雷兹君!就是这个味道!」 「…………」 莉莉亚也跟著说: 「嗯……真好吃……」 「啊,真好喝!」 艾莉森手里拿著茶,相当满足地说。 「啊,真好喝……。——那么,母亲大人,请你从头说明吧……」 坐在对面的莉莉亚瞪著她。 「嗯。」 艾莉森放下杯子,把手肘靠在桌上,在脸的前方交叉著双臂: 「成为失业者这件事的确很对不起你。」 「你真的这么想吗?妈妈。」 「嗯,多少会吧。」 「…………然后呢?」 「然后?」 「我是要问,我们今后的人生会变得如何?」 「嗯,问得好。」 这对母女互相瞪著对方。 负责服侍她们的特雷兹说: 「来,我再帮你倒一杯茶,需要加蜂蜜吗?」 特雷兹把茶倒入艾莉森移过来的杯子中。 接著,特雷兹在莉莉亚身旁坐下,默默地等候。 「首先,关于这个房间——我们大概会在夏天前搬家。」 艾莉森很乾脆地说。 「果然是那样……啊……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喔。」 莉莉亚先是闭上眼,仰望天空,然后再平静地回答。 「真的吗?那真是帮了我大忙。」 艾莉森若无其事地说。 「唉!——继续说吧。」 莉莉亚目不转睛地盯著她。 特雷兹一边从旁看著两人,一边思考。 「艾莉森女士应该是想要先让莉莉亚遭受重大打击,以避免她对今后要发生的事情过于惊讶吧。」——虽然特雷兹心里这样想,但当然没说出口。 「毕竟我从学生时代就一直住在这个房间,所以对于要搬离这里,我也觉得有点可惜。哎呀,人生总是有起有落嘛。」 「这起伏也太大了吧,母亲是战斗机的驾驶员,青梅竹马是王子殿下,喂喂,接下来会是什么呢?不管再听到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了喔。不久后,我要向广播电台推销,叫他们把我的人生拍成戏剧。」 「好主意!我可以帮忙写剧本!版税要平分喔?要是被拍成电影的话——」 「继续说明吧,前上尉。」 「好的——然后,哎呀,毕竟我被空军开除了,所以我没有理由继续住在首都。再见了,塞车。再见了,缺少绿意的环境。」 「乐观也要有个限度吧……」 「于是,还在读高等学校的莉莉亚就只能住宿了,唯独这一点希望你能谅解。」 「啊?」 已做好退学的心理准备的莉莉亚愣住了。 「学生宿舍喔,跟特雷兹一样,当然不是『同一个房间』。」 「我知道啦!——『住宿』也就代表……我不用退学了吗?」 「咦?你想退学吗?」 「不,怎么可能啊!不过,钱要怎么办?学费不是很贵吗?如果要住宿的话,就得花更多钱对吧?那里的宿舍伙食很豪华,而且住宿费又贵耶?」 「那些钱没有问题!」 「为什么?你不是拿不到退休金了吗?总觉得你好像有很多存款似的?」 「当然!嗯……那个,没有……」 艾莉森差点要说出前阵子贝佐皇室有汇一笔「慰问金」给她的事情,但还是忍了下来,然后充满自信地断言: 「不过,没问题喔!」 莉莉亚变得有点期待,接著又立刻问: 「那么……你有找到新工作吗?决定了吗?像是民间飞行员之类的吗?」 「啊?——没有找到,毕竟航空公司不愿意采用被开除军籍的人呀。」 「什么!真是莫名其妙!你有什么魔法吗?」 莉莉亚一边用双手把栗色长发弄乱,一边苦恼地说。艾莉森神清气爽地回答: 「我要再婚了!」 在这三十秒钟—— 此房间变得很安静。 厨房的水滚了,水壶开始发出哔哔声,因此特雷兹迅速从椅子上起身,把火关掉,然后又回到餐桌旁。 「什么?妈妈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可以不用洛克榭语,而是试著用贝佐语告诉我吗?」 艾莉森答应莉莉亚的要求,开始用贝佐语对她说: 「嗯——我要再婚了!虽然实际上与『再婚』有点不一样,不过在洛克榭语与贝佐语当中,我找不到更适合的词了。」 「…………。对、对象是?因为特拉伐斯少校已经……」 「嗯,是其他人。」 「可是,你不是说他是你男友…………」 「因为他死了,所以对象是其他人。」 「咦咦咦?」 「一般来说,是不能和死人结婚的对吧?」 「耶耶耶?」 「虽然我也可以在死去后,再到地狱跟他结婚,不过现在死去还有点早。」 「啊啊啊?」 「所以说,我要在人间获得幸福喔!你懂吗?我的女儿呀。」 「什么么么?」 「再等四十秒,如果艾莉森女士没说的话,就由我来说吧。」——特雷兹一边这样想,一边等待。 「所以说,再婚对象是——」 此时,艾莉森站起身来。 「等一下!我把对方的照片拿给你看!」 她开心地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出客厅。 留在该处的莉莉亚一边维持大叫时的表情,一边宛如雕像般地愣住。 「…………」 特雷兹不知道艾莉森打算做什么,仍持续在脑中倒数计时。 剩下十秒时,艾莉森返回客厅。 她手里拿著一个漂亮的纯银相框。 莉莉亚与特雷兹都清楚记得相框内放的是什么样的照片。 照片中有两人。照片只拍到膝盖以上的部分,拍摄角度很怪,有如俯视一般。 其中一人是放下金色长发的蓝眼少女,也就是年轻时的艾莉森。她身穿大小姐风格的礼服,无所畏惧地露出美丽微笑。 她身旁的少年身穿学生风格的外套与制服,发色为浅栗色。不过,他的脸被拍得很模糊,看不出长相。 剩下七秒时,艾莉森说: 「这个人!再婚对象就是这个人!维尔赫姆·休尔兹!莉莉亚的亲生父亲!」 「啊,该怎么办……得叫救护车才行……」 过了寂静的数秒钟后,特雷兹听到了莉莉亚的瞒咕声。 第二十一章「结婚典礼」 只要从首都开一小时的车,就能到达这个被田地围绕的大平原。 德拉铎共和国位于首都北方,是联邦成员国之一。 这个位于该国境内的村子叫做「帕尔库佛村」。 虽然这个小村庄仍保持著传统的农业生活,不过对首都人来说,此村庄的知名度很高。那是因为,知名的婚礼会场就位在此村庄。 村庄内有古老的石砌广场与礼拜堂。约两百年前,由于当地的大富豪梦见神叫他在此处兴建广场与礼拜堂,于是他将此梦视为神谕,突然开始建造那些设施。 该处有一座跟棒球场差不多大的石板地广场、与广场相连的小舞台,以及小而美的礼拜堂。 广场的周围是麦田,地平线往四周延伸。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想要来到此处,就只能经由田地中的唯一一条道路。 虽然那位大富豪最后破产了,失去踪影,不过帕尔库佛村的村民们仍不断地一起出钱来维护这座广场与礼拜堂。村民们会打扫石板地,修缮因落雷而受损的建筑物。 这个一年内只会数次用于村内节庆活动的设施开始受到瞩目的原因在于,约四十年前,某位知名的电影男星在这里举行了婚礼。 虽然距离首都很近,不过周围却什么都没有。那位男演员就是看上这种能够避免让人轻易靠近的地理条件。如果想要隔绝那些企图窥视明星私生活的记者,此地点是最佳选择。 「那个地方非常棒喔,即使我以后还要再次举办婚礼,我还是会选择该处。」 后来,那位男明星经常提到该处的事。在那之后,人们开始渴望在该处举办相同的婚礼。 村民们抓住这个好机会,立刻开始经营「村营婚礼会场」。 此会场的特徵在于,完全不在意宗教或教派,只要付钱,任何人都能使用。 这次的假日是第六月,九日。 在这天预约此地点的人是服饰大厂爱普斯坦的老板尤菲蜜亚·爱普斯坦,她花了大钱租用一整天。 「想必会是非常盛大的婚礼吧。」 「应该会来很多客人吧。会不会又来个五百人左右呀?还是更多?大概会破纪录吧?」 「看样子,道路上的黑色车辆应该会连成一串吧。」 虽然村民们聊起了这类话题——不过到了当天,他们却对来客数量之少感到惊讶。 * * * 九日当天。 晴朗到会让人联想到夏天已正式来到的蓝天下—— 连接婚礼会场的唯一道路上,并没有发生村民们所预测的塞车情形。 在上午稍晚的时间点开始,大概每隔一阵子,才有零星的车辆来到礼拜堂前的广场,进入该处的停车场。 九点左右,首先进来的车是一辆中型卡车。 那辆车是专门用来运送食物的卡车,货架上载著冷藏设备。卡车进入目前只停了一辆印有「帕尔库佛村」字样的厢型车的停车场,然后停在不会妨碍到他人的最边缘位置。 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快步从礼拜堂中走出来迎接已到达的卡车。这对男女身穿黑色西装,头上戴著印有「帕尔库佛村村营婚礼会场管理协会」字样的帽子。 从卡车上走下来的是一对身穿合身黑色礼服的中年夫妇。 这两人是伊库司托法的皇室警卫,他们曾经把狙击枪寄给特雷兹,并不留痕迹地处理掉那两名杀手的尸体。 四人互相打招呼,然后开始聊起接下来的流程。 九点半左右,接著抵达的是一辆小型车。 这辆常见的国民车是首都租车公司的车,车身侧面大大地印著该公司的广告词。 驾驶人是看起来年约三十岁的女性。她身穿藏青色裙子套装,身材高瘦修长,留著一头及肩黑发。 女子从驾驶座下车,然后一边打开后座右侧的门,一边说: 「我们到了!——好,现在可以解开安全带下车了喔!」 「终于到了!好累呀!」 下车的是一名女孩子。 她留著一头略长的红色短发,年龄差不多是刚从初等学校毕业。她是一名眼神锐利,而且相当俊俏的美少年——说错了,是美少女才对。 「我讨厌这种轻飘飘的衣服,不适合我喔!」 虽然她说话的口气完全像个男孩,但身上穿的却是淡粉红色礼服。 这件可爱的衣服很有洋娃娃风格,下襬与袖子上的白色褶边华丽地舞动著,只有鞋子是易于活动的褐色帆布鞋。 「真啰嗦,光是帮你租旧礼服,你就该感谢我了。出席婚礼时,就应该穿著整齐服装。要不然的话,就会对邀请者很失礼喔。如果想成为优秀的大人,就要多方面地学习!」 女子用完全不比对方逊色的粗鲁措词说。 「是是。那其他人在哪里呀?没有人在喔。老师,你走错路了吧?真是没用的大人啊丨」 「我怎么可能会搞错这么简单的路啊!——哎呀,我也许错估了需花费的时间,我们来得有点早。」 「这算什么嘛!那么,我们根本不用那么赶呀!我好想在首都游玩啊!」 女孩举起双手抗议。 「我们没有玩乐的钱,忍耐吧!」 女子很乾脆地回答。 那名女性皇室警卫将餐桌摆设好后,便走向那两人。 「欢迎光临,请让我看看你们的请帖。」 她请两人出示请帖。 「好的,请看。另外,她叫做卡尔——卡尔洛,请帖是莉莉亚·休尔兹寄给她的。」 女子从怀中取出信件,并向她介绍那名女孩。虽然卡尔洛是男性的名字,但是皇室警卫并不在意。 「你好——」 卡尔洛活泼地举起右手拳头,向她打招呼。这个动作和轻飘飘的礼服实在很不搭。 去年夏天—— 莉莉亚与特雷兹曾到名为拉奇卡的城市观光,他们当时偶然识的就是这名叫做卡尔洛的孤儿。 后来,他们三人一起被卷入与飞行艇有关的麻烦中。如果莉莉亚与特雷兹没有被卷入那件事,卡尔洛现在已不在人世。 「我是这次负责带她过来参加婚礼的初等学校老师,我叫做安洁拉。这次很感谢你们的邀请,我们是先搭夜间列车,然后再开车过来的,所以相当早就抵达这里。」 安洁拉老师用女性特有的措词来打招呼。 皇室警卫建议两人先到已准备好的餐桌旁坐下,一边享用茶水、果汁、点心,一边等候。 石板地舞台的前方摆放著五张十人座的圆桌,圆桌之间各有少许间隔。 从舞台上看过去,那两人所坐的那桌位在最左端。 「喂,阿姨!所谓的点心!那个!是指首都的美味浓郁炸点心吗?」 卡尔洛双眼炯炯有神地问,皇室警卫回答: 「嗯,当然啰。邀请人们来首都时,如果不准备那种点心的话,那要准备什么呢?我们准备了很多喔,纸箱中满满都是炸点心丨_」 「太棒了!」 听到这番话后,卡尔洛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那样,跳了起来,滞空时间很长。不久后,她一边摆动褶边,一边著地,然后大叫: 「阿姨!你真优秀啊丨_」 如同她所说的那样,这位皇室警卫从准备点心到处理尸体都样样精通。 「可以得到您的赞赏,我感到非常荣幸。」 皇室警卫亲切地笑著鞠躬。 蓝天之下,安洁拉老师与卡尔洛坐在圆桌旁。 「好吃!」 「不要吃太多,午餐大概也会很豪华喔。」 「别管那么多,老师也吃吃看吧。」 「那我就吃一点……——真好吃!再来一些!」 「点心应该优先让小孩吃才对吧!」 「吃太多的话,会变笨喔!」 「大人都那样说!那么,大人变笨就没关系吗?」 「就是因为完全长大了,不会变得更笨,所以才叫做大人喔!」 「那些都是大人的藉口!」 「等你长大后,就会知道了!」 「谁要长大啊!」 「给我长大啊!」 正当两人一边激烈地争论,一边喀滋喀滋地吃著点心时,下一辆车抵达了。 那是琼斯汽车公司制造的大型豪华轿车,车身很长。 「呜哇,那辆车真大呀丨」 卡尔洛说。 「似乎是有钱人啊……哎呀,那种车与生长在贫穷国家的我们无缘。」 个性乖僻的安洁拉老师看著那辆车开进停车场。 从大型豪华轿车上走下来的是—— 两名保镖与六名高等学校的学生,也就是担任保镖的柯兹与莱特诺,以及第四高等学校新闻社的诸位成员。 两名大人穿著一贯的黑色西装。 虽然西装变成了质地比较薄的夏季款式,不过由于他们得把手枪放在怀里,所以他们还是得经常穿上西装外套。 另一方面,新闻社成员穿的是第四高等学校学生的正式服装——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穿著平常的制服。 他们从本月一号开始换穿夏季制服,也就是白衬衫搭配领带,白衬衫的右胸处印著大大的校徽。为了因应天气较凉的情况,他们也各自准备了背心、开襟毛衣、制服外套。 「欢迎光临,请让我看看你们的请帖。」 皇室警卫上前迎接他们。 「好的!请看!」 梅格从小包包中取出莉莉亚交给她的请帖,拿给对方看。 那张请帖是莉莉亚在学校内亲手交给她的,当时莉莉亚露出僵硬的笑容说: 「总觉得,各种事情都过于惊天动地了。紧要关头时,我如果快要倒下的话,大家应该会救我吧。啊啊啊啊啊……| 那番含意不清的话让梅格感到相当担心。 「那么,现在请大家先到喜欢的座位上,等候片刻。」 他们依照皇室警卫的话,开始挑选座位。他们考虑到还有更亲近的人会来,所以挑选了距离舞台不太近的圆桌。由于他们并不认识先来的卡尔洛和安洁拉老师,所以他们也与两人保持一些距离。 柯兹与莱特诺毕竟是保镖,而非客人,所以他们两人回到车子旁,在该处待命。 皇室警卫前来询问他们要喝茶还是果汁后,大家全都点了茶。 接著,桌上摆满了大量炸点心。 「闪亮亮丨」 娜塔莉亚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 「那是什么的拟声词啊?娜塔。」 「当然是眼睛发光的声音呀——天气那么好,这里的景色又美,再加上美味的点心!这简直就是婚礼的典范对吧!」 「哪门子的典范啊。先说好,这可是大家的份喔,你可别独自吃完全部喔。」 虽然拉利对开始毫不客气地吃起点心的娜塔莉亚提出警告,不过娜塔莉亚并没有因为这种程度的警告就善罢甘休。她一下子就把眼前的盘子扫光,并要求续盘。 「吃相真是豪爽呀,这样上菜者也会充满干劲。」 皇室警卫笑容满面地端来下一盘。 尼克先是优雅地喝了茶,然后一边远望田地,一边说出这样的感想: 「啊,这真是个好地方呀。」 顺便一提,在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中,他已经完美地解说了此地的历史。 「嗯,真是好茶。」 珍妮静静地品尝著茶水与点心。拉利问珍妮: 「吉·吉,你今天没拍什么照片耶?你果然有注意到『身为客人,不能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点对吧?」 「嗯——当然不是。」 「居然不是啊。话说回来,一开始的『嗯』是什么意思啊?」 「有趣的客人一旦出现的话,我就会毫不客气地擅自拍起照来。在这之前,我想要放松一下。风景就算了,毕竟这是我第八次来到这里。」 「啊,原来如此。」 对于已缔结婚约的两人来说,这也许能够成为将来的参考。 「两人」指的也就是赛隆与梅格。 「对于即将展开新生活的两人,这个地方似乎很不错呢!」 「对呀,亲爱的。」 「喂喂,你太早用这个称呼了吧,大家都在看耶。」 「我不介意喔,亲爱的。」 「啊哈哈,你这个小坏坏。」 大家原以为两人会进行这种甜蜜的对话,但两人完全没有那样做。 「休尔兹同学还是没有告诉你她母亲的再婚对象吗?」 「嗯,她没有告诉我详情,据说当天才会公布。」 两人一脸认真地聊著严肃的话题。 「喜帖上也没有记载名字。哎呀,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既然她本人都说不用担心了,那我们应该也不用担心吧。」 「说得也是呀。」 「不管我们再怎么烦恼,也无济于事啊……总之,稍微吃点东西吧。」 「我也要吃。」 接著,两人开始喀滋喀滋地吃起炸点心。 第三辆车也是一辆相当大的超高级豪华轿车。 该车并非琼斯汽车所制造,而是其最大的敌对公司的产品。 「喔,吉·吉,你快看。」 「唉,跟我又没关系。」 「是敌对公司对吧?」 「那么,趁现在先瞧个仔细吧。」 「什么?」 当拉利与珍妮在交谈时,那辆豪华轿车慢慢开进停车场。 「有钱人不断到来耶……休尔兹同学的妈妈到底是跟什么样的人再婚啊?」 娜塔莉亚问道。 「我非常期待之后能够跟那些人打招呼。」 尼克说。 「喂喂,你是说新郎吗?还是客人?」 「当然是双方啰。」 「诚实是好事。」 「到了!啊,这地方真棒呀!」 最先从内侧打开车门,并走下车的人是马修·赛勒斯·爱普斯坦。他今天整齐地穿著深灰色西装,系上红色领带。 他大概是去了趟美容院吧,他确实地将头发剪齐,并把头发绑在后面,脸上当然也没有邋遢的胡须。 接著下车的是一名留著栗色长发的美女,年约三十出头。她身穿淡紫色礼服,既不会太花俏,也不会太朴素,发型整理得很漂亮,头上还别著夏季花朵发饰。 「哎呀?我们是不是来得有点早呀?」 「总比迟到要好喔,尤蜜。」 该女子是赛勒斯的妹妹,尤菲蜜亚爱普斯坦。 她年仅三十多岁就担任服饰公司「爱普斯坦」的女老板。 她以前曾向维尔求婚,但却遭到明确拒绝。她为了泄愤,居然把很担心她的哥哥赛勒斯踢到湖里——她从小就很好胜,至今仍是如此,随著年龄増长,她也变得愈来愈美丽。 虽然她是此场地的租借者,但实际上只是别人借用她的名义。尽管她已结婚,不过由于丈夫并不知情,所以她把丈夫留在家中。 接著,一对六十多岁的夫妇走下车,把鞋子踩在石板地上。他们是赛勒斯与尤蜜的父母,同时也是爱普斯坦公司的前任老板与其丈夫。 两人现在都已经退出第一线,在幕后协助身为年轻老板的尤蜜。 爱普斯坦夫人听赛勒斯说出一切事情后,便微笑地嘀咕: 「想不到居然还能再次见到维尔,看来我应该会活得更久一点。」 赛勒斯耸肩说: 「老妈,你还没到那种年纪吧?」 「也是啦。不过,我很高兴喔,再加上——」 赛勒斯询问露出微笑的母亲: 「再加上?」 「还可以再次见到那位金发姑娘。啊,真令人期待。」 皇室警卫向出借名字的尤蜜表达最深的谢意后,便为一行人带路。 由于其他客人暂时还不知道维尔的事情,所以爱普斯坦一家所坐的位置离先来的那两组客人有些距离。 拉利一边从远处望著那幅景象,一边问: 「喂,尼克,那些人是谁?首都的有钱人,你大概都认得吧?若是大富豪的话,你应该全都认得吧?」 「我没有把握……不过那应该是服饰公司『爱普斯坦』的老板与前任老板。顺便一提,历任老板皆为女性。」 尼克漂亮地说出正确答案。 独自一人吃掉六成点心的娜塔莉亚说: 「喔,那就是亚瑟学长的姊姊上班的地方嘛。」 「没错,你记得真清楚呀,娜夏。」 「在吃东西时,我可是天才喔,尽管问吧。」 「那么——『如果要让世上所有人都摆脱贫困的话,应该怎么做呢?』」 尼克问道,娜塔莉亚立刻回答: 「『所有人都给我跳海。』」 接著抵达的不是汽车,而是边车。 车身由黑色与米白色这两种色调构成。这辆越野型边车搭载了水平对卧引擎,能够驱动两个后轮。 坐在左侧机车上的是身穿黑色皮夹克的特雷兹,他头上戴著类似飞行帽的安全帽及护目镜。 坐在边车上的则是莉莉亚,她身穿棉质夹克,也同样戴著安全帽与护目镜。两人皆把学校制i服穿在夹克底下。 「啊,那是特雷兹。」 赛隆首先认出他。 特雷兹去年夏天来玩时,梅格有看过那辆用来接送莉莉亚的边车,所以梅格也发现了: 「那么说来,的确如此。坐在旁边的人是莉莉亚对吧。」 拉利羡慕地说: 「也就是说,那辆边车是特雷兹的吗?真好啊。那是陆军边车的民间版,如果要买的话,可是相当贵的喔!」 「谜团又增加了。从现在开始也不迟,我们去调查吧。」 尼克如此说道。 「你还没放弃呀,你乾脆直接去问他本人好了。」 娜塔莉亚说。 「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去采访他。」 接著珍妮说。 不久后,边车抵达停车场,停靠在最边缘的区域。 两人下了车,将脱下来的夹克、安全帽等暂时用不到的物品放在边车的座位上。 赛隆一边看著那幅景象,一边微微歪著头: 「休尔兹同学没有跟她母亲以及『新的父亲』一起来吗?」 「这的确很怪。」 珍妮也发现到这一点。在洛克榭,参加婚礼时没有与家人同行是相当罕见的事。 赛隆如此嘀咕后,发现坐在身旁的梅格露出僵硬表情,便这样说以结束这个话题: 「哎呀,毕竟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他们之后应该会告诉我们原因吧。」 赛隆同时也看到,走到特雷兹附近的那位接待阿姨完全没有要求特雷兹出示请帖。 莉莉亚与特雷兹首先来到梅格和赛隆所在的那桌。 「哈、哈啰,新闻社的各位,谢谢你们来参加婚礼。今日是个吉日——好痛!」 莉莉亚一开口就为了要说出奇怪的问候语而咬到舌头。 「你、你没事吧?」 梅格对她露出非常担心的表情。 莉莉亚今天的表情还是不愉快,那张双眼无神的郁闷表情与天气完全相反。 「啊,我目前没事。话说回来——」 莉莉亚站著向新闻社成员介绍自己与特雷兹。 「新闻社的各位,由于我们还没向某些人好好地自我介绍——我是莉莉亚·休尔兹,今天很谢谢大家来参加我那位莫名其妙的妈妈的婚礼。这位是来自伊库司托法的特雷兹·贝因,也是我的青梅竹马,他从今年春天开始就读我们学校。」 「大家好,在宿舍生活时,赛隆很照顾我,也简单地跟我说过大家的事,请多指教。」 为了决定「谁要先开口」以及「要如何问候对方」,新闻社成员彼此面面相觑,烦恼了一会儿。 「社长?」 娜塔莉亚说出这句话后,珍妮便站起身来。接著,珍妮请两人坐下,并开始依序介绍社员: 「我是社长珍妮,这位戴眼睛的大胃魔女是娜塔莉亚。长头发的是尼可拉斯,其实是男的。这两位则是实习军人拉利与来自斯贝伊尔的梅格。」 介绍完赛隆以外的成员后,接著大家便开始喝起茶来。 「那个!其实我有问题要问特雷兹·贝因同学——」 尼克毫不客气地如此说道。 「你真的要问啊!」——拉利虽然对尼克的惊人行动力与直率个性很感动,但他还是保持沉默。 「嗯?是什么样的问题?如果是关于伊库司托法的事,那个,在能够回答的范围内,我会回答的。」 由于特雷兹曾经多次听赛隆说过尼克是个包打听,所以特雷兹消极地说。 「哟!」 此时,有个小家伙宛如导弹般地闯进这一桌。 「莉莉亚大姊姊丨」 「什么?」 莉莉亚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她一往右转,便看到眼前站著一名身穿轻飘飘礼服的小女孩。 「好久不见!」 「咦……你是谁?」 莉莉亚夸张地歪著头,卡尔洛则用双手做出胜利姿势,然后对她吶喊: 「呜喔喔喔!我赢了!」 「什么?你是……谁……咦?啊?耶?你、你该不会是——卡尔洛?」 「嘿!答对了!莉莉亚大姊姊,好久不见呀!你过得好吗?我过得很好喔!」 「…………」 莉莉亚目瞪口呆地愣在那,位在她身后的特雷兹则轻轻举起手: 「哟!你来得真早呀。你那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另外,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喔。」 「喔!特雷兹大哥哥!制服好帅气喔!——总觉得这样看起来很像『王子殿下』喔!」 虽然卡尔洛始终是在开玩笑,但无法得知其想法的莉莉亚却一边突然站起身来,把椅子往后撞飞,,边那样说: 「啊……我知道了!这是另一个世界!」 新闻社的成员们吓了一跳。 莉莉亚大大地张开双臂,仰望著初夏的蓝天,然后大喊: 「我来到另一个世界了!——在这个世界中,卡尔洛变成女孩子,而且还知道一切秘密,以 前死去的人仍正常地活著!没错!这是梦!请让我醒来吧!」 珍妮立刻拍下了这个瞬间。 不仅是这桌,声音也传到爱普斯坦一家那桌。 「哎呀,那名正在大叫的女生是维尔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她很符合我们所听到的特徵。」 母亲与女儿进行著这样的对话。 「哎呀,她当然会惊讶啊……」 「哎呀,她当然会惊讶啊……」 坐在椅子上的安洁拉老师也同样听到了莉莉亚的叫声。 「卡尔洛那家伙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她一脸不悦地咬著点心。 「莉莉亚,冷静点!」 梅格急忙绕到莉莉亚背后,把椅子恢复原状,让她坐下。 「就是说呀,莉莉亚大姊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现场的九人中,最冷静的卡尔洛说。莉莉亚看著卡尔洛,眼神宛如看到幽灵似的。此时,卡尔向她说出实话: 「我其实是女孩子喔!一出生就是女的喔!去年夏天,我没有说出实话丨」 「咦?是那样吗?这副模样……才是真正的你?」 「没错喔!请相信吧!我是女生!要证据吗?那我脱掉内裤吧?」 卡尔洛打算把双手伸进礼服下襬。 「不,别那样做,我已经知道卡尔洛是女孩子了。」 特雷兹说了那样的话来制止她。 「咦!」 莉莉亚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特雷兹……你……该、该不会……」 特雷兹察觉到莉莉亚之所以会产生误会的理由,并急忙大喊: 「啊!不是那样!我们只是在库梧尔兹海的岸边聊过天罢了!」 「真是有趣的组合呀。」——拉利心里那样想,但当然没有说出口。 在没有理解两人对话的情况下,卡尔洛帮特雷兹说话: 「最后我跟特雷兹大哥哥交谈时,我的秘密被拆穿了。不过,我叫大哥哥先别告诉大姊姊,因为我想稍微吓吓大姊姊!」 「啊、啊……什么嘛……什么嘛……」 莉莉亚的双肩有如喝醉般地瘫软下来。 「哎呀,大姊姊比我想像中还要惊讶啊。我觉得是男是女没有那么重要,毕竟这世界上的人都是两者之一,所以应该不用那么惊讶吧……」 在不知道他人心情的情况下,卡尔洛如此说道,然后她发现新闻社的成员们正用有趣的眼神看著她。 「嗨!我叫卡尔洛!请多指教!」 卡尔洛高高地举起右手,向他们打招呼。 珍妮又拍了一张照片。 「所以说,她叫做卡尔洛,是托尔卡西亚国的孩子。话说回来,你的本名是?」 莉莉亚一边介绍机灵地坐在她身旁的卡尔洛,一边问。 「哎呀,不用了啦,就叫我卡尔洛吧!大家请多指教!」 「……就是这样。」 卡尔洛一边不断地望著新闻社的诸位成员,一边那样说: 「各位大哥哥大姊姊果然都是有钱人对吧?有钱人平常都吃些什么呢?」 「吃这个喔!」 娜塔莉亚一脸窃笑地抓住桌上的点心。 「这个啊!」 卡尔洛也同样一脸窃笑地抓住桌上的点心。 「这种点心如果一天不吃个一千片的话,就算不上是首都的有钱人!」 「一千片!可恶,混帐有钱人!」 「哎呀,一旦成为我这种眼镜美女的话,两千片也是小意思。」 「这跟眼镜有关吗?」 「没有喔!」 「说得也是!」 两人就这样不可思议地聊开了。 「呼……」 斜眼看著两人的特雷兹因为暂时不用与尼克打交道,所以松了一口气。 梅格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莉莉亚身旁。 特雷兹迅速地让出座位。 「特雷兹同学,谢谢你。」 梅格不客气地在该处坐下,然后温柔地用贝佐语对莉莉亚说: 「莉莉亚,没事的。毕竟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些日子以来的那些日常生活都不会那么轻易地改变,请你冷静一点。」 「呜呜呜,梅格……」 莉莉亚向梅格撒娇,梅格则抚摸她的头: 「乖,没事的没事的,今天的事就交给我这个姊姊吧,我会在这里支持莉莉亚的!接下来,不管来的人是谁,我都会挡在莉莉亚前方!如果想要打倒莉莉亚的话,就请先打倒我!」 「呜,谢谢你!有梅格在真是太好了!」 「莉莉亚!」 两人紧紧地互相拥抱。 「嘿!」 珍妮看著两人,并拍下照片。 「卡尔洛,你看,女生之间的友情也是存在的!」 「嗯。话说回来,她们说的是什么语言?意思是什么?」 「不知道!」 娜塔莉亚与卡尔洛一边狂吃点心,一边交谈。 特雷兹一在赛隆旁边坐下后,便那样地对他说: 「不好意思呀,要暂时借走许特劳斯基同学了。」 「我不介意喔。或者我应该说,你不用道歉喔。」 「不,气氛难得那么好。尽管如此,许特劳斯基同学还真是可靠呀——真是帮了我大忙。」 拉利闲得发慌,呆呆地望著远处。 接著,他比谁都还要早发现那些开始出现在麦田对面的车子。 这次来了三辆车,同样都是黑色的高级车。前后两辆是一般轿车,中间那辆则是很长的豪华轿车。 不久后,三辆车进入停车场,纵向地停成一列,占据了很大的空间。 首先,有四名男子从前后两辆车下车。 他们全都身穿黑色西装,把无线电固定在腰部,左耳戴著耳机,喉咙上有麦克风。这群大概是保镖的男子开始用严峻眼神来警戒四周。 「话虽如此,毕竟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要别遭到大炮袭击的话,应该就没问题吧。」——拉利心里那样想。 那群男子包含了两名四十多岁的男子、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以及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其中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特别高大,体格也很强壮。 「若在军中的话,他应该是机枪手吧。」——拉利心里那样想。 另一人则完全相反,个子矮小,动作似乎很敏捷,没有破绽。 「这位则适合当侦察兵。」——拉利心里那样想。 三十多岁的男子眼神比其他人都来得锐利,身上散发出一股严肃气息。 「感觉像是格斗技专家,会使用刀子之类的武器。」——拉利心里那样想。 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给人的感觉与其他三人相当不同。他是一名身材修长的美男子,站姿很优雅。 「这名男子感觉很有气质,很适合担任贵夫人或大小姐的护卫。」——拉利心里那样想。 最后,稍微隔了一点时间后,一名女性从中间那辆车走下来。 这名五官鲜明的女子同样也是二十七、八岁,蓄黑色短发,很适合穿黑色裙子套装。 「女性保镖总是给人类似的感觉呀。不过,这个人似乎比莱特诺小姐还要可怕。感觉上,她好像已经杀过一个人了。」——拉利心里那样想。 老实说,拉利的感想全都猜中了,不过他无法确认这些事。 这名过去被称为「艾德」的四十多岁壮汉一下车后,便迅速警戒四周。 四周都是麦田,所以他所看到的净是绿色麦田中的青草。他有考虑到狙击手躲在麦田中的可能性,因此他也会使用双筒望远镜来注视四周。 另外一名曾被称为「奥塞特」的四十多岁男子反倒走向石板地,然后开始检查立刻就要来到此处的人。因为他已经拿到一份包含长相在内的客人名单,所以他正在检查是否有人混了进来。经过检查后,目前并没有问题。 曾被称为「乌诺」的三十多岁男子对已经停下来的车子进行确认。他向车内的司机搭话,同样也透过手上的情报来进行比对,但没有发现问题。 接著,曾被称为「伊兹玛」的年轻男子——这位本名叫做贝尔斯坦凯恩的男子也同样拿起双筒望远镜来检查自己人走过的路,以确认是否有车子在跟踪他们。 听到全员都用无线电回报「没有问题」后—— 接著,中央那辆车的车门终于打开了。 那位过去曾被称为「安」,本名叫做葛拉兹·爱克善庭的女性走出车外,然后一直开著车门,让护卫对象下车。 第二个下车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男性。 这名绅士看起来年纪超过六十岁,身材修长,身穿合身的深灰色西装,拥有一双温柔的蓝眼珠,蓄金色短发,发线已后退相当多。 然后,一名年轻女子也跟著下车。 这名年约二十岁的女子将一头金色长发盘起,脸蛋白皙,拥有I双美丽的翡翠绿眼珠,身穿粉红色长礼服。 拉利隔著坐在圆桌对面的莉莉亚与梅格看到那幅景象,然后询问尼克: 「喂,你知道那两人是谁吗?」 尼克歪著头,如此回答: 「嗯,虽然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他们,但我还是不知道。那名男子应该不是洛克榭人吧?至于那名女性,我记得我有在电视上还是某处见过她……」 那对接受护卫保护的男女开始前进,然后看了拉利他们所坐的那桌。 接著,女子似乎与某个人眼神交会,并笑著轻轻挥手。 「喔?」「喔?」 拉利与尼克左右张望,想知道女子在向谁挥手,然后发现那个人是特雷兹。 「是我的熟人,我去迎接他们。」 特雷兹对赛隆留下这句话后,便起身跑向那两名客人。 当两人走到距离圆桌约二十公尺处时,特雷兹来到两人面前。 特雷兹向两人打招呼并说了些话后,便将两人带往自己那桌。 「好!大家来猜猜看吧。那么,那两人是谁呢?」 拉利出了一个推理问题。 「…………」 赛隆立刻就察觉到,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尼克回答拉利: 「这个嘛……既然是特雷兹的熟人的话,那应该是伊库司王国的大人物吧?那位金发女子是梅莉儿公主吗?」 接著,正在和卡尔洛比赛吃点心的娜塔莉亚说: 「不是喔,梅莉儿公主的发色是黑发。别小看曾去过伊库司王国的我喔!」 「哎呀,真可惜——珍妮,你觉得如何?」 尼克把头转向旁边。 「我现在很忙。」 珍妮正在偷拍那两人。她让藏在包包内的惯用测距式相机保持在椅子旁边的较低位置,然后连续按下快门。 「他们是谁?」 拉利伸长脖子望著她那副模样,并问她。 「你也该看看新闻吧,那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耶。」 珍妮冷淡地回答。 两人愈来愈接近圆桌。 「梅格,我的知心好友呀……今天一整天都仰赖梅格吧……呜呜,我有这么好的朋友……」 此时,莉莉亚正接受梅格的安慰。 「尽管交给我吧!哎呀,艾莉森伯母是很特别的人,她肯定会好好地告诉我们理由的!」 梅格正在用贝佐语安慰莉莉亚。 所以两人都没发现特雷兹带来的那两位客人从她们后方走了过来。 直到金发女子来到莉莉亚正后方,拍了她的肩膀为止,莉莉亚都没有发现。 贝佐·伊尔拓亚联合王国内有若干个王室,成为主要王室的是目前身为联合王国最强势力的贝佐王室。 担任现今国家元首的贝佐国王有很多兄弟姊妹。不过,国王夫妇只有一名孩子,那就是玛蒂达公主。 由于贝佐王室没有「让男孩优先继承」这种规定,所以玛蒂达公主拥有第一顺位的王位继承权。因此,照这样下去的话,她就会是将来的女王,可说是一名就算在前面加上十个「超」也不足为奇的VIP—— 不过,她今天却仅仅带著几位值得信赖的护卫,来到洛克榭的偏僻乡村。 两天前,他们搭乘专机从斯福列史拓斯出发。抵达洛克榭首都的机场后,她乔装住进豪华饭店。今天早上,他们从饭店出发,开车来到这里。 同行者是深受国王信赖的陆军少将埃卡西亚克罗斯。 他当然有确实准备好假的经历,除了艾莉森等人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以奥斯卡·威汀顿少校的身分住在洛克榭。 担任护卫工作的是过去曾与特拉伐斯少校一起行动的特种部队菁英。 玛蒂达与前来迎接他们的特雷兹打招呼,接著她一开口就问: 「莉莉亚小姐在哪里呢?」 「莉莉亚小姐!好久不见!」 玛蒂达一边用洛克榭语说,一边从莉莉亚后方拍了她的肩膀。 「啊?」 坐在椅子上的莉莉亚听到有人在叫她,便回过头。 「嗯?」 梅格也同时仰望著斜上方。 「啊——啊啊!」 「哇哇哇哇哇哇!」 莉莉亚先是被出现在她眼前的玛蒂达公主吓到,接著又被邻座的梅格所发出的尖叫声吓到。 「啊,梅格!」 梅格就那样失去意识,倒向莉莉亚,莉莉亚则拚命扶著她。 新闻社全员出动,帮忙把椅子排成一直线,让完全失去意识的梅格躺在椅子上。为了不要让梅格著凉,他们还把娜塔莉亚与赛隆的外套盖在她的脚和身体上。 当他们在处理此事时,卡尔洛询问玛蒂达: 「金发大姊姊,你是谁?是莉莉亚大姊姊的熟人吗?」 一脸愧疚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的玛蒂达回答: 「是呀,不过我好像吓到她朋友了……」 「她只是稍微昏过去而已,立刻就会醒来的。哎呀,别在意喔。」 「谢谢你。」 接著,莉莉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边看著那两人,一边发呆。 「抱歉,她叫我不要跟你说……」 莉莉亚听到特雷兹这样说。 「…………」 至于埃卡西亚少将,他完全错过了向一行人搭话的时机,只能斜眼望著他这辈子第二次见到的孙女,坐在椅子上等待。 顺便一提,他首次见到孙女时,莉莉亚还是个婴儿。 「很棒对吧!」 当时,艾莉森特地越过路妥尼河去见他,向他炫耀莉莉亚。 「啊!」 昏倒后过了约一分钟,梅格完全睁开双眼。 她看到她的未婚夫赛隆正一脸担心地蹲在她身旁。 「啊,赛隆……」 梅格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你感觉如何?」 赛隆问道,梅格笑著回答: 「不错喔!而且我还做了一个很厉害的梦。」 「喔,是什么样的梦?」 「我梦到祖国的玛蒂达公主殿下出现在我面前,我好惊讶喔!」 梅格一边慢慢起身,抓住快要掉下去的外套,一边回答。 赛隆一边从梅格手中接过外套,一边有点过意不去地说: 「嗯,那不是梦……」 要是梅格再次昏倒的话,就糟糕了,因此莉莉亚从背后扶著坐在椅子上的梅格。 「真是难以置信……。玛蒂达公主殿下……居然出现……在我眼前……。真的是……本人……不……殿下本人……那种事……不……这是现实……」 梅格一边小声地嘀咕,一边双眼呆滞地摇晃著头部与两根辫子,看起来像个大怪人。 玛蒂达向新闻社的六名成员与卡尔洛进行自我介绍: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来自贝佐的玛蒂达。」 由于她的真实身分早已被揭穿,所以她一边慢慢地露出微笑,一边很乾脆地说出事实。 至于新闻社六名成员的反应嘛,拉利首先问其他五人: 「嗯?这是什么意思?咦?也就是说,她该不会是贝佐王室的公主殿下吧?」 「嗯……还有其他可能性吗?——没有呀。」 娜塔莉亚果然还是很惊讶,并一脸紧张地如此回答。 「嗯……天啊……我现在正见证历史性的一刻——而且,特雷兹的谜团又再次加深了……」 尼克如此嘀咕。 「…………」 珍妮默默地把手伸进包包中等待时机,打算在不冒犯他们的情况下,进行更进一步的偷拍。 「…………」 看到脸后便认出公主来的赛隆也不发一语,因为他不知道在这种场合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原来你叫做玛蒂达大姊姊呀!这名字真帅气啊!我叫卡尔洛!请多指教!要吃点美味的点心吗?」 在这桌中,毫不感到畏缩的只有她一人。 接著,坐在玛蒂达身旁的埃卡西亚少将也同样用一口漂亮的洛克榭语说: 「大家好,我是皇家陆军少将埃卡西亚·克罗斯,很高兴能够像这样跟各位年轻人见面。」 这位出乎意料的人物再次让新闻社那六人感到惊讶,由于他出现在玛蒂达公主之后,所以惊讶程度比较低。 只不过,拉利除外。 「少将!这可是超级大人物啊!」——拉利不禁想要起立向他敬礼。 「这次,我很高兴能够担任公主的护卫喔。」 「我……作了……一个梦……」 梅格一边嘀咕,一边摇头晃脑。莉莉亚一边扶著梅格,一边听少将说话。莉莉亚从没想过这个姓氏与自己名字相同的人是自己的祖父,而是把他当做「初次见面的人」。 接著,莉莉亚初次开口说: 「那个,我可以问你们两位一个问题吗?」 玛蒂达确实地点头,埃卡西亚少将则那样回答: 「嗯,你问吧。」 莉莉亚老实地问了让她搞不懂的事: 「那个——如果这个问题很不礼貌的话,我会道歉的。不过,我不懂两位为何会来参加我母亲的婚礼,虽然我和母亲的确偶然见过玛蒂达殿下……」 「你说得没错,我上次正式访问洛克榭时,我们曾见过面。」 听了玛蒂达的回答后,新闻社那五人都暂时理解她为何会拍莉莉亚的肩膀。不过,这句话并没有回答莉莉亚的问题。 埃卡西亚少将如此回答: 「我想你大概会对许多事感到很惊讶,不过我认为这些事不能由我们来说,而是应该由你的母亲直接告诉你。」, 「那样啊……我明白了,我会等母亲向我说明,谢谢。」 莉莉亚轻易地就理解他的话,并向他道谢。 「这样好吗?」 娜塔莉亚对莉莉亚那样说。 「没关系,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妈妈的言行总是很神秘,现在只是变得更神秘一些……相对地,之后我会请她说出一切。」 「原来如此。」 接著,这次轮到特雷兹向两人介绍新闻社成员与卡尔洛。 被叫到名字的人逐一起身,进行自我介绍。 「我是新闻社社长珍妮·琼斯,很荣幸能够见到殿下。我父亲是琼斯汽车的老板,他已决定今年要在斯贝伊尔设立工厂。我衷心期盼今后两国的关系会变得更加密切。」 「哇,这消息太棒了,谢谢你。」 「我叫做娜塔莉亚·史坦贝克,虽然美貌不及殿下,但我是新闻社的头号美女。我记得身为演奏家的父母两年前曾在殿下与陛下面前进行演奏,请问您还有印象吗?」 「当然!那场演奏很棒!」 「我叫做尼可拉斯·白朗宁,父母是学者。虽然我不熟悉关于斯贝伊尔的事情——但我还是很荣幸能够见到殿下。」 「彼此彼此。」 「我叫做拉利·赫本!老家是军人世家!我衷心期盼两国之间的友谊能够长存!很荣幸见到殿下!」 「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听到「赫本」这个姓氏后,曾经在首都担任过洛克榭军官的埃卡西亚少将无法再摆出那副扑克脸,并稍微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不过,此事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我叫做赛隆·麦斯威尔,母亲是冷冻食品公司的老板。母亲说过,有朝一日要到贵国做生意。能够见到殿下,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是那个红色袋子的冷冻食品对吧,上次我有吃喔,很好吃。」 接著,轮到最后一人。 肩膀被莉莉亚搀扶著的梅格突然起身。 「我叫做做做许、许许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 她用贝佐语结结巴巴地那样说。 「啊,梅格蜜卡,我们听不懂贝佐语,所以这里请你用洛克榭语来说。」 娜塔莉亚如此说道。 「不过,我的洛克榭语——」 梅格感到畏缩,玛蒂达则用跟刚才一样的流畅洛克榭语来帮她解围: 「我也很想听听梅格蜜卡小姐的洛克榭语喔。」 「是,殿下!」 接著,梅格一边让双眼变得炯炯有神,一边兴奋地自我介绍: 「我叫做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健康地生长于贝佐的大地!三年前,我和家人一起搬来洛克榭生活!」 「其他呢?梅格蜜卡。」 娜塔莉亚从旁插嘴,梅格瞥了她一眼: 「其他?其他是指?」 「喂,你不是有未婚夫吗?」 「啊!」 梅格正面朝著玛蒂达说: 「位在此处的赛隆·麦斯威尔就是我的未婚夫!我俩前阵子才互订终身!」 「哇,真棒呀!」 玛蒂达露出花朵般的笑容,赛隆则有点害羞地移开视线。 接著,梅格用足以让其他人都听见的音量大喊: 「不过!如果玛蒂达公主殿下愿意雇我为女仆的话,我就不结婚了!」 过了约五年后—— 新闻社的社员们聊起了当时的事。 拉利·赫本:「我第一次看到赛隆露出那种表情,真是难得的经验啊。」 娜塔莉亚·史坦贝克:「我第一次看到梅格露出那种表情,真是难得的经验啊。」 尼可拉斯·白朗宁·「我第一次看到身分高贵的人认真地露出为难的表情,真是难得的经验啊。」 珍妮·琼斯:「没有拍下那三人的表情,是我毕生最大的失败!」 赛隆·麦斯威尔:「麦穗在初夏的风中摇曳,非常耀眼。」 梅格蜜卡·许特劳斯基·麦斯威尔:「我可是挺认真的喔。」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 梅格大声宣言后,原本最无精打采的莉莉亚第一个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梅格!这样不行喔!你不能在赛隆面前那样说啦!——啊哈哈哈哈!」 「咦!可是,莉莉亚!我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 「不过呀!你只要之后再偷偷告诉公主就行了呀!啊哈哈哈!」 「是吗?——那么,玛蒂达公主殿下!之后请偷偷地雇用我为女仆!」 「不对,所以说!不是那样!啊哈哈哈哈!」 「咦?——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莉莉亚的诱导下,梅格笑了起来。接著,整桌的人也跟著两人一起笑。 大家各自笑了起来,有的人小声地窃笑,有的人则哈哈大笑。 甚至连差点被未婚妻抛弃的赛隆也罕见地大声笑: 「呵呵呵,啊哈哈哈!」 「怎么了怎么了!我也不会输喔!啊哈哈哈哈哈!」 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卡尔洛也跟著笑。 埃卡西亚少将与玛蒂达公主,以及引发这件事的梅格也跟著笑—— 十一人一起在蓝天下发出笑声。 坐在其他桌的安洁拉老师担心地说: 「卡尔洛那家伙该不会吃了什么危险的药物吧?」 坐在另一桌的爱普斯坦一家如此地交谈: 「哎呀,他们好像很开心呀。」 「年轻真好呀,哥哥你也加入他们吧!」 「尤蜜,你比较年轻吧。」 「啊,你想吵架吗?」 「你愿意奉陪到什么程度?」 五名护卫由衷地感到惊讶。 「发、发生了什么事……?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殿下喔……」 伊兹玛如此说道。 * * * 当石板地广场内充满笑声时,有两名男子一点也笑不出来。 「什么嘛?人不是已经来很多了吗?」 「似乎是那样……」 有辆车行驶在通往礼拜堂的唯一道路上,那两名军服打扮的男子就坐在该车后座。 其中一人是金斯基少校。 另一人则是担任驻外武官的上校。 两人都身穿用于参加典礼的服装。 这套用于参加典礼的礼服上的装饰比一般军服来得多,帽子与腰带也是如此。为了配备正式装备,所以左腰上有收在刀鞘内的仪式刀,右腰上则有收在枪套内的自动手枪。 坐在后座左侧的金斯基少校确认手表上的时间: 「不过,根据我的计算,我们这样已经算是提早一个小时到了……」 「就是说呀。」 两人惊讶地说,并看到熟识的特种部队成员正在进行戒备。 也就是说——玛蒂达公主确实已经抵达了。 上校一脸失望地说: 「你可以告诉我这是骗人的吗……」 「我为何要那样做?情报来源可是陆军情报部门的总部喔。」 金斯基少校惊讶地说。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啊,难以置信的事情也挺常发生的。我们也必须擦亮双眼,尽量地去观察那些看得到的事实喔,少校。」 上校悠然地回答。 * * * 「原来是那样啊,特雷兹担任了向导的工作。」 众人在圆桌旁得知特雷兹与莉莉亚为何会认识玛蒂达公主。 由于莉莉亚、玛蒂达公主、埃卡西亚少将都很清楚他们不能泄露特雷兹的真实身分,所以他们用这些绝非谎言的话来说明: 「伊库司托法是洛克榭唯一的王国,同时也是发现壁画的英雄所居住的国家。玛蒂达公主曾为了表示敬意而私下拜访伊库司托法,当时负责担任向导的人就是年龄相近的特雷兹。」 立场从以前的「遭受欺骗」变成「要欺骗别人」的莉莉亚与两人统一口径后,便带著复杂的表情望著梅格的侧脸。 「原来是那样啊……」 「…………」 莉莉亚默默地对轻易就相信这番话的梅格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最后一辆车就在此时进入停车场。 有群人正在用双筒望远镜看著从车上走下来的金斯基少校与上校。 他们在圆形视野中看到,身穿礼服的两人下了车后,命令司机在停车场等待。 「好,这样『客人』就到齐了。」 戴著印有「帕尔库佛村·村营婚礼会场管理协会」字样的帽子的男子说。 「作战开始。」 同样戴著帽子的女子说。 「欢迎,我们一直在等你们。」 身为玛蒂达公主的护卫之一的安用敬礼来迎接走下车的上校与金斯基少校。 上校回敬礼后,便一脸不悦地说: 「你是在挖苦吗?我们所得知的时间似乎相当晚喔。本来,我们应该会远比你们和殿下都还要早抵达喔!」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的脸型很圆,所以看起来反而有点滑稽。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不清楚,我们这次的行动都是依照少将的指示。」 表情冷淡的安机械性地回答。 「啊,哎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少将的官阶比上校来得大嘛。」 上校一边轻轻地挥手,一边留下这句宛如孩子闹别扭时所说的话,然后开始移动。 上校确认过下车时所戴上的帽子的位置后,便提醒身旁的男子: 「那么,金斯基少校——少将姑且不谈,你可别对殿下做出失礼的事喔。」 「那当然!毕竟在下是平民出身,毫无显赫背景。」 「也就是说,请避免说出那样的话。」 「是……是的!」 这两名军人为了问候那些阶级与地位都远比自己来得高的人,便开始前进。 两人走到莉莉亚等人所在的那桌后,上校代表两人进行问候: 「不好意思,在大家畅谈时打扰各位!非常抱歉,我们来晚了!」 上校与金斯基少校各自做出敬礼动作,报上姓名。由于此处位在洛克榭,所以两人特意使用洛克榭语。 在场的人各自做出不同反应。 玛蒂达公主与埃卡西亚少将当然认识或听过这两人,并分别说了这样的话: 「上校,好久不见。金斯基少校,初次见面。」 「欢迎你们,请别在意晚到的事,是我们太早到了。」 在第四高等学校的学生中,有三人认识上校。 「啊,是上校先生!」 梅格起身如此说道。 「喔!是许特劳斯基家的大小姐!真是奇遇啊!」 上校著实惊讶得睁大眼睛。 梅格对玛蒂达说: 「我在洛克榭首都的同乡会上与上校见过很多次面!」 「是那样啊。」 玛蒂达点头表示理解。 另外两位认识上校的学生是赛隆与拉利。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喔!是你们呀!」 上校确实记得他们两人,并笑著说。 身旁的金斯基少校,以及梅格以外的该桌客人都一脸不可思议看著这幅景象,并询问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上校简单扼要地说明: 「他们两人以前曾将一名『迷路的斯贝伊尔国民』带到大使馆来。当时,我想要直接向他们道谢,于是与他们见了面。真是太巧了。」 听完这番话后,其余的社员们,也就是珍妮、娜塔莉亚、尼克,便了解这件事。 此事就是去年夏天马克·梅铎老师所引发的「弟弟监禁事件」。 该事件促使了现在这个新闻社的成立,同时也是梅格与赛隆之所以会缔结婚约的起因—— 在哈奈特侦查员的调查下,此事件原本会迎向「没有人会得到幸福」的结局。 在赛隆的提议与梅格的斡旋下,他们让那个人到斯贝伊尔大使馆避难。当时,在背后进行各种准备工作的就是这位军人。 接著,上校向埃卡西亚少将问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要问的问题: 「阁下——现场的气氛似乎很热闹呀,大家刚才在聊些什么事啊?」 「嗯,虽说是偶然,但大家都对能够见到殿下感到很高兴喔。」 「原来如此,那真是好事啊。」 听完这番话后,上校与金斯基少校得知,在这里,他们就算在客人面前公布玛蒂达公主的身分也无妨。 埃卡西亚少将进一步地帮他打圆场: 「今天不谈严肃的话题喔。突然邀请你们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呀。」 「哪儿的话,我感到非常荣幸喔!——不过,我内心有个疑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要问『这是什么人的婚礼?』对吧,毕竟我没有告诉你们。」 「是的。」 「这是主角的主意,所以我们只能那样做。你们立刻就会知道答案了。」 「我很期待。」 「嗯,这桌已经没有空位了,去空的那桌吧,我也一起加入老人组好了。」 埃卡西亚少将一起身,便开始带著刚来的两人往空桌子移动。 此时,少将留下了这句话给玛蒂达: 「失陪了——殿下,请随意。」 「『校长』与上校和少校坐在中央那桌。」 乌诺发出的无线电讯息传入其他四人耳中。 特拉伐斯少校的前部下正在进行警戒工作,别名「安」的爱克丝负责停车场,其他人则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边在设施四周巡逻,一边戒备。 接著,他们确认过此地区的危险度很低后,当然还是一边警戒,一边用无线电来对话。 首先,别名「伊兹玛」的凯恩用一贯的轻松语调说: 「上校想必感到很不可思议吧。一般来说,他应该想不到『大小姐』会来参加洛克榭民间人士的婚礼。打高尔夫的计画泡汤了,他肯定很不高兴。」 接著,走在他身旁的壮汉艾德则罕见地清楚问道: 「不过,我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神秘的维尔』会是何方神圣呢?」 凯恩耸著肩膀嘀咕说:「天晓得。」 位在其他场所的奥塞特按下无线电通话钮,如此说道: 「话说回来,今天的新娘艾莉森·休尔兹前洛克榭空军上尉并非只是洛克榭军的帮手,她应该也是特拉伐斯少校的恋人吧?」 「真好呀。」「也许吧。」「嗯。」 男性们各自说出感想。 奥塞特询问那位大概知道此事的人: 「爱克丝,你觉得如何?」 面对此问题,女子按下喉咙上的通话钮,冷淡地回答: 「也许是,也许不是,答案肯定是两者之一。」 男性们开始嘀咕。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讨厌那家伙。」 「真是个铁娘子呀。」 这些话当然没有随著电波传入她耳中。 凯恩转换话题: 「那位关键的特拉伐斯少校至今仍行踪不明,大概会一直被当成死人吧。有人相信他真的死了吗?」 大家依序回答。 「也许是那样啊。他这次只是单纯的出差,很难想像他会装死。特拉伐斯少校若要装死的话,应该会处理得更好,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奥塞特非常平静地说出感想。 「不管是谁,一旦遇到空难的话,还是会死吧?」 乌诺回答。他的生死观也跟一般人不同,发言时完全不会提到「悲伤」、「遗憾」等字眼。 「我深深地相信他还活著,我希望那个人还活著这世界上。」 艾德说出这句崇高的话。 最后,曾将特拉伐斯少校视为父亲的敌人,并一直对他怀有恨意的爱克丝那样说: 「我不认为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也许会突然出现在这附近喔。」 接著,无线电中出现一名爱克丝以外的女性声音: 「你们立刻就会知道答案。」 「呃?」「嗯?」「咦?」「啊?」「什么?」 正当五人皆感到很惊讶时,这名突然阆入理应极度保密的通讯线路中的神秘女子继续说: 「不需要警戒了,全员都回到舞台前。这是命令,指令代码『覆盆子』。」 最后,只有四张桌子有客人坐。 第一桌坐的是爱普斯坦家一家四口。 由于卡尔洛没有回来,所以安洁拉老师独自坐在第二桌,持续享用点心与茶水。 埃卡西亚少将带著上校与金斯基少校坐在只有男性的第三桌。 最后那桌最热闹,总共坐了八名第四高等学校的学生、一位公主、一名孤儿女孩。 有个男子从舞台旁边注视著这幅景象,并说出那样的感想: 「这幅景象真是独特啊,他们应该不会再次齐聚一堂了吧。」 男子身穿西装,头上戴著印有「帕尔库佛村·村营婚礼会场管理协会」字样的帽子,没有蓄胡子。 「哎呀,只要有人也在这里举办婚礼不就行了吗?」 戴著相同帽子的女性在他身后如此说道。 「啊哈哈,你说得没错。」 男子笑著说,露出洁白牙齿。 不久后,他看到四名西装打扮的男子与一名女子走了过来。 他们全都一脸惊讶地一边环视四周,一边依照神秘女子的指示,走到可以看见舞台的位置。 他们刚好站在埃卡西亚少将他们那桌的旁边。 第二十二章「结束就是开始」 「大家,让你们久等了。」 拿著扩音器的男子一边如此说道,一边出现在舞台上。 坐在圆桌旁闲聊的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他。 位在那里的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几岁的高个儿男子。他留著一头清爽短发,容貌端正,没有蓄胡子。 「接下来,新郎新娘即将登上舞台!」 许多事情同时发生。 首先,独自一人坐在圆桌旁的安洁拉老师嘀咕了一句: 「真是奇怪的婚礼。」 第四高等学校学生、公主、孤儿所坐的那桌气氛很热烈,公主问了学校的事情,梅格她们则回答问题。 听到男子的声音后,梅格开心地说: 「啊,终于要开始了对吧!洛克榭的婚礼真是奇妙啊!」 「不,我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婚礼喔。」 娜塔莉亚立刻回答。 「是那样吗?」 梅格一脸意外地说。 「宛如像是某种事物的发表会似的……有什么目的呢……?」 赛隆说出这样的感想。 拉利看到出现在舞台上的那名男子的长相后,便如此嘀咕: 「嗯,我好像有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身旁的尼克则说: 「该不会是……?不,怎么可能……?话虽如此……?」 尼克在脑中反覆推敲该男子的真实身分。 「要是有把长焦镜头带来就好了……」 珍妮拍下男子的照片。 爱普斯坦一家坐在圆桌旁聊天。 「那名男子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吗?哥哥。」 「是啊,跟我之前见到的模样相比,他给人的印象有很大差异啊。」 「之后要好好介绍给我喔。」 「当然——不过,对方已经结婚啰,这点你也一样。」 「傻瓜,我是要谈生意啦。我想要把昂贵的大衣卖给造访我国的富裕人士,我会说『这是此处才买得到的特制品』喔。」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我的妹妹啊。」 在埃卡西亚少将等三名军人所坐的那桌,上校说出那样的感想: 「婚礼终于要开始。哎呀,这场婚礼真是奇妙啊。」 「如此一来,就能知道那位『神秘的维尔』是谁了。」 金斯基少校怀抱著期待,如此说道。 埃卡西亚少将微笑地对两人说: 「你们两位可别太惊讶喔。」 站在舞台上的男子持续拿著扩音器进行广播: 「请大家到这里来集合。介绍完两位主角后,我们会准备些许时间让大家畅谈。」 听完这些话后,原本坐著的人都同时站了起来。 人们在石板地上行走,聚集在舞台前。担任护卫的斯贝伊尔军特种部队的五名成员也混杂在其中,所以总共有二十三人。 由于舞台很狭小,所以舞台前挤得满满都是人。 男子看到客人们走近后,便放下扩音器,直接开口说: 「很好,谢谢大家。」 大家走近舞台后,便清楚地看到那名男子的脸,有的人已经认出他是谁。 首先是隶属于斯贝伊尔军特种部队的五人。 由于他们在岁末年初时曾去过伊库司托法,而且在当时也见过这名男子,所以他们都很有把握。 「喂……咦……」 凯恩惊讶地嘀咕。其他男性们也发出惊讶声: 「为什么?」 爱克丝一边望著似乎毫不惊讶的埃卡西亚少将的侧脸,一边如此嘀咕: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认识那个人喔,我有见过他。」 旧塔莉亚小声地说,身旁的尼克也一脸难以置信地说: 「我也是喔……我终于确定他是谁了。不过,我完全不晓得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咦!尼克,他是谁呀?」 拉利问道。 莉莉亚也发现到,他就是今年元旦跟她一起搭飞机出门的那个人。 「喂喂,为何?为什么?他怎么会?」 莉莉亚接二连三地追问站在她身旁的特雷兹。 「天晓得……」 特雷兹装傻。 「啊,真是的!要叫妈妈说明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莉莉亚逐渐地恢复往常的朝气。 梅格没有察觉他是谁。 她更在意的是站在她身旁的玛蒂达公主殿下。梅格望著公主的美丽侧脸,沉浸在温馨的幸福氛围中。 比起他是谁,赛隆更在意梅格的侧脸,而且也同样沉浸在幸福中。 在早已知道答案的埃卡西亚少将身旁,上校没有吓得让身体或脸蛋变圆,而是睁大双眼: 「天——天啊……为何……为什么……?」 金斯基少校当然也察觉到了,并小声说出他的绰号: 「『英雄先生』……」 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戴著印有「帕尔库佛村·村营婚礼会场管理协会」字样的帽子的男子—— 这名很乾脆地将长发剪齐,并剃掉所有胡须的男子如此地自我介绍: 「我是担任今天司仪的卡尔·班奈迪!」 「啊!是发现壁画的英雄!」 此时,包含到最后才察觉其身分的拉利在内,在场所有人都得知眼前的男子是谁。 「接下来,我要介绍今天的主角丨」 接著,这名身为举世闻名的英雄,即使成为本日主角也不足为奇的男子如此说道后,大家部静了下来。 「首先是新娘——艾莉森·威汀顿·休尔兹女士!」 班奈迪迅速地挥手,指著舞台左侧,也就是客人视角的右侧。 大家看到女子走出来后,便发出轻轻的欢呼声。 站在那里的是…… 「妈妈……」 莉莉亚看到自己的母亲身穿纯白结婚礼服。 艾莉森将一头金色长发盘起,别上白花发饰,让一双蓝眼珠闪闪发光,身上穿的不是军服,而是纯白礼服。 「让大家久等了!」 活泼到一点都不像新娘的艾莉森露出一贯的笑容,快步地走出来。 「喂——走太快了喔!」 被称为「伴娘」的随行未婚女性慌张地跟在她后头。 这位伴娘是一名黑发少女,身穿鲜明的橘色无袖礼服,手里捧著颜色一致的花束。 看到那样的艾莉森后,大家各自说出感想。 「好漂亮……」 卡尔洛嘀咕了一句。 「她果然还是很漂亮呀。随著年纪增长,她变得愈来愈美了。」 爱普斯坦夫人说。 「哇!那就是休尔兹同学的母亲吗……?真是个美人呀。」 拉利发出欢呼声。 「你也试著把头发留长如何?那样可以突显出你那头难得的金发喔!」 珍妮严厉地那样说。 「真是位……美女呀。」 上校感叹地说。 「我就说吧。」 埃卡西亚少将简短地回答,给人的感觉宛如他的女儿受到称赞。 「啥?」 上校歪著头。 「我似乎曾在某处……见过这个人……?」 金斯基少校悄悄地说。 「欢迎新娘子登场!」 「英雄先生!谢谢你!」 艾莉森走到班奈迪身旁后,便轻轻拥抱前来迎接她的班奈迪,展现两人的好交情。 此时,站在后方等候的伴娘少女被两名主角的光芒掩盖,没有受到瞩目。 知道那名少女是谁的特雷兹与玛蒂达公主当然什么都没说。 「那位大姊姊跟特雷兹大哥哥长得好像,他们是双胞胎吗?·」 只有卡尔洛一边看著伊库司托法公主,一边小声地说出正确答案,不过谁都没有听见。 「那么,接著就请新郎登场吧!」 班奈迪说。 「咦!」 莉莉亚突然抖了一下。 「…………」 特雷兹悄悄地伸出右手,抓住莉莉亚的左手。 「咦?什么?」 莉莉亚望著特雷兹。 「没事。」 特雷兹一边握住她的手,,边如此说道。 「什么嘛,没事啊……是吗、是吗。」 莉莉亚回答,也没有甩开他的手。 「嗯,没错。」 特雷兹突然露出微笑。 「既然你那样说,那就应该没错。」 莉莉亚也微笑说。 接著,两人同时转向前方。 班奈迪在台上进行宛如政治家般的演说: 「我想应该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新郎是谁吧!没错,为了要在这里公布此事,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完全没有对外公布!因为我们想要让大家感受这份惊喜!对大家来说,今天肯定会成为难忘的一天吧!」 「英雄先生真起劲呀……」 拉利嘀咕了一句。 「接下来,我很荣幸能够介绍这位新郎!『神秘的维尔』——维尔赫姆·休尔兹!」 休尔兹? 由于刚才班奈迪曾介绍过艾莉森的全名,所以不知内情的新闻社成员们、上校、金斯基少校,以及安洁拉老师都感到疑惑。 只不过,由于「刚好跟同姓的人结婚」这种罕见的可能性并非为零,所以并没有人将这个疑问说出口。 有两个人从舞台右侧,也就是客人视角的左侧走出来。 其中一人是直到刚才为止都,直假装成婚礼会场工作人员的女性,也就是菲欧娜。 另一人则是身穿黑色小晚礼服的男性。他把拐杖夹在两腋下,让左脚腾空,慢慢地行走。此人就是维尔赫姆·休尔兹,或称为特拉伐斯少校。他戴上新配的眼镜,头发梳得很整齐。 接著,客人们清楚地看到他的长相后—— 由于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所以大家的感想都不一样。 「嗯,他似乎很有精神呀。」 赛勒斯·爱普斯坦如此嘀咕。 「他果然还是好英俊喔!」 他的妹妹依依不舍地说。 「哎呀,他变得一表人才了啊丨」 爱普斯坦夫人湿著眼眶说,宛如在参加自己儿子婚礼似的。 安洁拉老师说了一句: 「他不是我的菜呀,我喜欢的类型是狂野肌肉男。」 卡尔洛也只说出这样的感想: 「左脚受伤了吗?」 赛隆、梅格、拉利、珍妮、娜塔莉亚、尼克——新闻社那六人也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是那个人吗?」 「似乎是个温柔的人。」 「他受伤了吗?」 「姑且还是先照张相吧。」 「他有戴眼镜呀。」 「像个学者似的。」 大家充其量也只会这样想。 不过,娜塔莉亚随后就发现那名女性是「法兰契斯卡女王」,引起大家一片哗然。 莉莉亚·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面无表情地说: 「啊——什么嘛——原来是那样啊。」 莉莉亚面无表情地愣住约三秒钟后—— 莉莉亚看著这名她过去一直称他为「特拉伐斯少校」的男子在法兰契斯卡女王的陪同下走出来。 「呵丨」 接著,莉莉亚轻轻地露出微笑后,便用只有特雷兹听得到的音量嘀咕: 「妈妈这个大骗子……快给我得到幸福吧!还有,爸爸也是……」 「…………」 一直握著她的手的特雷兹瞬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确实地松开她的手。 「没事的。」 「那是怎么回事!干得好呀!真不愧是少校!太棒了!」 凯恩非常坦率地将惊讶表现在表情与声音上。 另一方面,身为特务的艾德、乌诺、奥塞特三人曾接受过严格训练,无论何时都会彻底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什么!」「啊啊!」「天啊……」 三人全都忘了这一点,或者是做不到这点,然后发出愚蠢声音,露出可笑表情。 「…………」 爱克丝也跟他们一样,瞬间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洛克榭人……?如此一来,父亲是……何时……?咦……?」 接著,爱克丝陷入无法进行警戒的状态,只是一味地呆呆站著。 「特拉伐斯少校……」 金斯基少校只说了这句话,便呆呆地张著嘴。 「…………」 身旁的上校也吓得张大嘴巴。 埃卡西亚少将用毫不愧疚的语气对吓成那样的两人说: 「不好意思呀,没告诉你们这件事。」 接著,少将说明了真相: 「特拉伐斯『前』少校也拥有洛克榭的公民权。在他服役期间,此事当然是高度机密。这次,他以洛克榭人的身分举办了婚礼,艾莉森·休尔兹原本就是他的妻子喔。也就是说,在形式上,他们重新举办了正式的婚礼。」 「……阁下。」 上校用软弱无力的软趴趴表情呼唤少将。 「什么事?」 「该怎么说呢,你这个人真是坏心啊……」 「嗯,抱歉啦。」 「既然特拉伐斯少校平安无事,你就应该赶紧告诉我们嘛……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上校的圆脸露出难过表情,埃卡西亚少将则微笑说: 「怎么了,这不像你呀,你不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吗?」 「大概是因为我也上年纪了吧……」 「彼此彼此呀——要是以前的话,我大概不会同意这种宛如拍戏般的计画吧。」 「这么说来,此计画不是阁下安排的啰?」 「不是我,负责此计画的终究是那些年轻人,也就是特拉伐斯少校与休尔兹女士,以及英雄先生与法兰契斯卡女王陛下喔。」 「这场惊喜派对是我们怎样都学不来的。」 正当老人们在温馨地聊天时,金斯基少校的脸色变得苍白。 上校斜眼瞥了宛如病人般的金斯基少校一眼后,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对他使眼色,要他离开此处。 「抱歉,阁下。我们两人要稍微失陪一下,我们最后再去向他们两位致意就行了。」 「那样啊。」 埃卡西亚少将没有特别留意这件事,目送两人背影离去。 新郎新娘从台上走下来后,便被客人们包围,接著大家开始闲聊。 金斯基少校与上校背对著那些人在石板地上前进,走到停车场的卡车背后。 「金斯基少校,你怎么了?脸色很差喔。」 他们处在连车上待命的司机们也看不到的位置停下脚步后,态度稳重的上校便对一脸惊慌失措的男子说。 「抗压性这么低的话,将来你会干不下去喔!嗯?」 「可、可是……没想到、没想到特拉伐斯少校居然还活著,而且还以这种方式出现……」 「很出乎意料吧?」 上校从下方伸长脖子望著他,然后这样问。金斯基少校低著头点头说: 「是……」 「所以说,你不能说那种话,也不能露出那种表情。」 上校耸著肩,感觉像是要说「真是的」,接著又指著金斯基少校腰际上的手枪皮套。 那是穿著典礼用正式服装时,会佩带在右腰上的九毫米口径手枪,弹匣内装了十三发子弹。 「毕竟机会难得,你可以用这个喔。」 「什么!你是叫我引咎自杀吗?」 金斯基少校抬起头,面露怒色。 「不是喔,你别误会啊。」 上校温柔地对他说。 接著,上校将右手放在金斯基少校的左肩上,用力一抓,宛如要将整个肩胛骨捏碎似的。 上校在和蔼可亲的圆脸上露出微笑,并说: 「即使你自杀,也无法解决任何事情——所以,接下来,你要去杀死特拉伐斯少校喔。」 「什么!」 「你应该办得到吧?很简单喔。接下来,你只要走进那些正在闲聊的人群中,一边向他打招呼,一边在极近距离朝他脸上开三枪就行了,朝胸部开枪也行喔。」 「什、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怕什么?为了谋杀他而叫人设置炸弹的人就是你吧?这件事跟你当时所做的事有什么差别吗?你明明已经让那三名无辜的空军将士受到牵连了。这次的目标只有他一人喔,你如果不在这里杀死他的话,他们就会白白牺牲喔。」 「不、不过……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没问题的,我会立刻出手帮你,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开枪后,我就会立刻将你制伏,所以你可别乱动喔。接著,我会大喊:『别杀这家伙!我有事要问他!』」 「…………」 「如此一来,你就会在大使馆地下的禁闭室舒服地度过几天。然后,我会说『根据精神鉴定 的结果,他的精神出现了异常,必须将他遣返回国,进行治疗』,这样你就能和行李吊牌一起回国。在玛蒂达殿下面前扮演凶残之徒,反而对我们有利。你应该懂吧?」 「…………」 「如果让特拉伐斯少校继续活下去的话……我们的行动全都会白费。即使祖国遭到洛克榭臭麻药的污染也无妨吗?你有听到阁下说的话吧?特拉伐斯少校这个男人甚至拥有洛克榭的公民权。今后,他应该也会继续运用门路来非法贩售大麻吧。」 「…………」 「要是他那样做的话,事情会变得如何?想要阻止祖国遭到麻药污染的话,这是最后的机会。日后,我只要提出特拉伐斯所做的所有坏事来当作证据,就能够恢复你的名誉。就连阁下也会认同此行动是正确的吧。」 「…………」 「你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吗……?哎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么,由我来下手吧?——如果 你愿意把我从禁闭室中救出来的话,那样做也无妨喔。」 「…………不……那种事我办不到……我没有那种力量……」 「我想也是。既然如此,我们彼此都应该去做能力所及的事啊!此刻,我们应该展现出对于祖国的忠诚!」 「是、是的……」 「金斯基少校。」 「什么?」 「要确实杀了他喔!接著,在那之后,你可别自杀喔,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是……」 从台上走下来的艾莉森与维尔两人首先问候的是爱普斯坦一家。 「维尔!好久不见!啊,真是的!你那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爱普斯坦夫人抱住维尔。 「母亲大人!接著换我!」 接著,尤蜜将母亲推开,抱住维尔。赛勒斯对身旁的艾莉森说: 「不好意思呀,今天就让让她们吧。」 艾莉森露出微笑,接著又对赛勒斯说: 「在伊库司托法时,谢谢你帮我保密。还有,旅行前,也谢谢你让维尔留宿!」 「喔?——啊啊!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不客气!」 两人热烈地谈论起将近二十年前的事。 维尔简短地向赛勒斯与其父亲问候,并握了手。 接著,艾莉森与维尔来到大国的公主面前。 「殿下,各方面都让您担心了。」 艾莉森如此说道,然后低著头,抓起礼服裙襬,做出优雅的问候姿势。 「我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详细经过了,我们可以之后再聊。」 玛蒂达用有点冷淡的表情和语气如此说道,接著又突然露出微笑。 「我大概会打扰到你和你女儿的谈话吧。」 玛蒂达一边那样说,一边离开该处。 留在该处的是埃卡西亚少将,以及被特雷兹往前推的莉莉亚。 「去吧,莉莉亚丨」 莉莉亚站在埃卡西亚少将左侧,正面望著维尔。 埃卡西亚少将则望著站在自己正前方的女儿。 金斯基少校一边走在石板地上,一边用右手确认枪套位置。 他已经先在卡车旁装好了子弹。 他只要从枪套中拔出手枪,解除保险装置,扣下扳机就行了,整个过程只需一秒钟。 他走向聊个不停的人群中。 走在他身旁的上校的脚步声听起来非常大声。 「那个……」 莉莉亚一边轻轻挥手,一边对这名至今已见过好几次的男性说: 「好久不见!」 接著,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维尔也无法立刻回答她。 「一样喔……」 站在莉莉亚身旁的埃卡西亚少将抢先如此说道,并在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微笑。 「一样?」 莉莉亚询问站在身旁的老人。 「啊,完全一样。我见到好久不见的女儿时,她也是那样对我说。」 「是那样吗?」 「嗯,而且我的女儿——」 埃卡西亚少将把视线从孙女转移到女儿身上。 「是的!那个人就是我!」 艾莉森眨起右眼,竖起右手拇指,用右手比出跟结婚礼服完全不搭的胜利手势。 「什么?咦?——少将先生是妈妈的父亲?」 「正是如此。」 「没错喔。」 祖父与母亲接连回答她。 「…………」 莉莉亚面无表情地默默愣了约三秒钟后,突然露出宛如花开般的笑容,扑向埃卡西亚少将的左手臂。 「爷爷!」 「啊?」 「因为,你是爷爷对吧?」 「是没错啦……」 「真高兴能够见到你!我们去对面聊天吧!」 艾莉森、维尔,以及在后方关注事情发展的特雷兹都愣住了。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我要和爷爷去约会!」 莉莉亚抱著祖父的手臂,大步跨出步伐,宛如要逃跑似的。 「哎呀,不好意思啰。」 脸上毫无愧疚之色的埃卡西亚少将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去。 「咦、咦……?」 「咦?」 维尔与特雷兹一边面面相觑,一边嘀咕一句。 「嘿,两位被甩的男人。」 艾莉森毫不留情地调侃他们。 维尔突然无力地垂下头: 「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喔……」 艾莉森仿效莉莉亚对她父亲所做的事,轻轻地抓住维尔的左手臂,然后说: 「哎呀,从今以后,时间多得是喔——只要我们还活著的话。」 「听好了,别突然开枪喔。一开始要稍微聊一下,接著,当双方聊得很融洽后,便趁他本人与周遭的人都不注意时动手——对了,我会适时提出天气的话题,就把『今天的天气真适合举行婚礼啊』这句话当成信号吧。」 金斯基少校一边听少校说话,一边前进。 「我明白了……」 他在二十公尺前方的人群中发现下手对象。 情况对他很有利,身为VIP的埃卡西亚少将已离开对象身边,玛蒂达公主也不在。 负责护卫工作的五人过于老实,只会在人群外侧进行警戒。 「…………」 金斯基少校继续往前走。 「大家!我要介绍我的爷爷!」 莉莉亚把埃卡西亚少将拉到新闻社那六人以及和他们聊得很融洽的玛蒂达身旁。 「咦?那样的话,他就是艾莉森伯母的妈妈?」 梅格惊讶地如此说道,接著又改口: 「说错了,是爸爸才对。」 「事实上,是那样没错,其中有许多复杂的理由。今天能够像这样与孙女见面,我真的很高兴喔!」 在年轻人的包围下,埃卡西亚少将如此说道,并用左手抚摸莉莉亚的头。他从之前的伟大军人变成一名只是很疼爱孙女的爷爷。 如果有人问到「他过去曾被称为威汀顿少校」这类事情的话,他当然打算全力蒙混过去,而且他也为此准备了能够让人理解的谎言。 拉利既不知道艾莉森的从军经历,也不晓得莉莉亚那个非常长的全名—— 另外,拉利也无法将此人与已过世的祖父告诉他的那个关于列司托奇岛纷争的逸事联想在一块。 「大家都有看到吗?我可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校长喔……只是个平凡的老头嘛。」 站在客人们最外侧持续进行警戒的凯恩用无线电说出感想。 「原来他也会露出那种表情呀。」 艾德说。 「明天会下雪吗?还是会下长枪呢?」 乌诺发表感想。 「真想拍下这一幕。」 奥塞特说。 「…………」 安不发一语地继续警戒四周。 「…………」 由于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所以她依然保持沉默。 她只看到上校与金斯基少校正要走回来。 「哟,维尔,你被女儿甩了呀!」 班奈迪与菲欧娜一起走近维尔背后,拍了他的肩膀。 「如此,来,我们就是『爸爸友』了。」 班奈迪一边高兴地用贝佐语说,一边在没有胡子的端正脸孔上露出笑容。 「既然婚礼都办了,我真想把母亲大人也叫来啊。」 艾莉森说。特拉伐斯·拉蒂亚并没有出现在现场。 「哎呀,毕竟她无法离开村子进行长途旅行啊。」 维尔话一说完,菲欧娜便拿起挂在脖子的相机先帮他照了一张相,那台相机是终于寄来的最新型单眼相机。 接著,菲欧娜一边卷底片,一边说: 「那么,你们就在『未来之村』再举办一次婚礼吧!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好主意!」 艾莉森起劲地说。 「要等到维尔的脚伤治好后再办!于是,维尔就会抱著我出场!」 「饶了我吧。」 「哎呀?之前我可是背过维尔喔。」 「那么,出场方式就这么说定了,摄影师就由菲来担任。」 「了解!又需要新的相机了。」 「咦?」 上校与金斯基少校来到正在闲聊的四人身边。 「…………」 「哟,死人!你居然给我复活了呀!」 上校笑嘻嘻地说。 「上校,真是让您担心了。」 维尔也笑容满面地回答。 「伤势如何呀?」 「只剩骨折还没痊愈。」 「慢慢养伤吧,毕竟你已经没有工作了!」 「因为我把工作硬塞给大家后,就辞职了,我对金斯基少校也感到很抱歉。」 金斯基少校一脸僵硬地站在维尔面前,向他敬礼。由于维尔杵著拐杖,所以他只有轻轻地点头回礼。 「特拉伐斯少校……虽然我不清楚内情,不过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谢谢,让你担心了。在大使馆工作的大伙儿还是老样子吗?」 「没问题的——只是在跟前任相比时,我会觉得有点没面子。」 「金斯基少校,你也许跟我不同。不过,对于今后的两国关系而言,你是必要的人材喔。」 「不敢当。」 默默地听著他们谈话的班奈迪突然如此说道: 「哎呀?担任接班人的少校先生……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吗?」 「咦?没有。」 金斯基少校虚伪地回答。 「上校,我可以跟少校聊一会儿吗?」 维尔问道。 「当然可以。」 上校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便笑著回答。 维尔稍微点头致意后,将视线转向金斯基少校: 「我有件工作想请你帮忙。由于我已辞去大使馆的工作,所以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什、什么样的工作?」 金斯基少校一脸诧异地反问,维尔回答他: 「有个斯贝伊尔人把洛克榭首都的麻药走私到祖国,我想抓住他。」 「什么!」 金斯基少校脸色一沉。 原本很紧张的可怕表情变成带有怒气的表情。 「很遗憾地,我没有查出犯人。而且,我已辞去军职,无法继续追查此案。」 「…………」 金斯基少校静静地将右手靠在腰上,也就是枪套正上方。 接著,上校—— 突然转变话题: 「话说回来,今天的天气真好,真适合举行婚礼啊!」 金斯基少校用右手掀开枪套的盖子。 当他的右手握住手枪的握柄时,维尔也同时那样说 「拜托你了喔,鲁涅。」 「…………」 金斯基少校握住枪套内的手枪后,便停止动作。 时间宛如静止般。 身体像是结冻似的。 维尔继续说: 「我真的很高兴你当时愿意保持沉默,你的决断拯救了这个世界。」 金发少女。 蓝色制服。 特鲁托基地。 卡尔·班奈迪。 所有事情连接在,块后,记忆苏醒了。 在金斯基少校内心中,以本名担任二等兵时的记忆—— 转眼间就苏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当时的冒牌亲卫队准卫!」 金斯基少校双手抱头大叫。 他的右手没有握住手枪。 「没错——好久不见啊,鲁涅·波可洛特先生。」 维尔说。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当时帮我们带路的士兵!哇!好久不见!」 艾莉森高兴地大喊。 「我也想起来了!隔年,我曾以特种兵的身分待过绿岛喔!当时我也有见到你喔!对吧!对吧!」 班奈迪也高兴地说。 维尔说: 「虽然我很早就发现了,不过我没有说出来。不过,由于我无论如何都想把这句话告诉你,所以我刻意说出了实情。」 「你想、想说……什么……?」 「一句很短的话。『希望你能相信我。』」 「…………」 金斯基少校慢慢地放下双手。 他无力地垂下双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身旁的上校大喊: 「今天的天气真适合举办婚礼啊!」 金斯基少校没有动手。 他的手一动也不动。 金斯基少校慢慢地把头转向左边后,便在该处与满脸通红的上校眼神交会。 「…………」 金斯基少校默默地摇头。 「这家伙真令人伤脑筋呀。」 上校一边如此说道,,边从自己的枪套中拔出手枪。 在上校把枪口朝向维尔前,金斯基少校采取了行动。 如同在埃卡西亚学校内所学到的那样,他用力地把双手撞向手枪的棱角部分,将手枪从上校一的手中拧下。 一瞬间,他便让弹匣从位于自己手上的手枪中掉落,接著又拉动滑套,拆掉名为滑套卡榫的零件与滑套本身。 他的动作可谓神速。 一颗子弹与手枪零件接连掉落在石板地上,发出冰冷声响。 「什么……」 上校顿时哑口无言。 「我会去调查。」 金斯基少校以宛如刀刃般的尖锐眼神望著上校: 「调查出把麻药走私到祖国的真凶是谁。」 「…………」 上校默默地咬紧白齿。 维尔撑著拐杖,往前走了一步。 「那么,这个给你。」 一个小胶囊掉在金斯基少校张开的手上。以药物来说,这个银色胶囊显得很大,胶囊内装的是缩微胶片。 「这里面有许多关于『我走私了麻药』的证据,虽然那些证据当然是伪造的,不过可以用来调查出『是谁伪造的』。我希望你把这份资料当成证据,我在斯福列史拓斯的总部首次打开胶囊时,已确认过这份资料是真的。」 「请让我使用这份资料。」 金斯基少校紧紧握住胶囊后,只回了这句话。 「我们不能在这里继续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会带上校回大使馆。」 金斯基少校说。 「那么,我希望你能带约三个人一起回去。」 班奈迪说,并高高地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开始转动。 下一刻,正在从事警戒工作的爱克丝等人耳中再次听到神秘女子的声音: 「艾德、乌诺、奥塞特三人请移动到特拉伐斯少校身边。指令代码『橘子』。」 「你有听到吗?」 「嗯。」 位在附近的艾德与乌诺如此交谈,开始依照指示行动。位于稍远处的奥塞特看起来也正在朝同一地点移动。 「到底是谁呢?居然连指令代码都知道。」 「天晓得。」 「可恶!居然让我做这种工作!」 刚才用无线电进行通讯的那名女子松开通话钮,如此嘀咕。 此处是礼拜堂内的高窗旁。 两名女子正透过这扇被更换成单面反光镜的窗户来眺望舞台前方。 「新人真是辛苦呀。不过呀,你的资质相当好,很值得培养喔。」 中年大婶高兴地如此嘀咕。她是两人当中的其中一人,也就是伊库司托法的资深皇室警卫。 「那当然!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女王,所以在那之前,我会拚命地锻炼自己的身手!给我好好记住喔!」 另一人是把无线电的麦克风缠绕在喉咙上的年轻黑发女性。 「不错嘛,不错嘛。那么,等姑娘你变得能够独自对付我们所有人时,就随时放马过来吧, 新来的克蕾儿小姐。」 这名被资深皇室警卫那样揶揄的女性是今年刚上任的菜鸟皇室警卫——克蕾儿·尼希特。 「艾德、乌诺、奥塞特,请接受我的指挥,现在立刻把上校带回大使馆。」 金斯基少校带著尖锐眼神下达命令。 三人先是露出宛如差点要说出「你是谁?」般的表情。 「你们不必听他的命令,我一个人回得去!」 虽然身旁的肥胖男子满脸通红地如此说道,但金斯基少校不予理会。 金斯基少校下达指示,叫壮汉艾德站在上校正后方,把上校带到车上,其余两人在上校两旁戒备。 依照见解的不同,有的人会认为那些人是在严密护送上校。 金斯基少校捡起掉到地上的手枪零件,交给班奈迪。 「根据情况,我之后会找你问话。」 接著,金斯基少校留下这句话给维尔后,便迅速转过身。 「啊,有件事忘了说。」 在跨出步伐前,他想起了一件事,又转过身说: 「恭喜你结婚!」 金斯基少校坐上那辆满满都是人的车子后,车子便驶离停车场。 正当维尔等四人目送那辆车离去时,一名眉开眼笑的老人走到他们身旁。 「结束了吗?」 老人如此问道。 「姑且算是吧。」 听到女婿这样回答后,埃卡西亚少将满意地点头说: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要做什么事呀?爸爸。」 艾莉森问,其他三人也露出想要知道答案的表情。 看到他们的反应后,埃卡西亚少将回答: 「喂喂!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举办婚礼啰!」 在身兼司仪与见证人的班奈迪与菲欧娜的主持下,舞台上的新郎与新娘继续说出结婚誓词。 「喂,莉莉亚。」 特雷兹一边看著这场终于变得正常的婚礼,一边对身旁的少女说: 「我想要拚命地念书,考上首都的大学。」 「很好呀,我会为你打气喔!」 莉莉亚露出完全变得开朗的表情,高兴地回答。 「然后,当我年满二十岁时,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特雷兹把拳头靠在现在没有戴在身上的坠饰的位置上,断定说。 莉莉亚回答: 「答案?——什么的?」 在露出苦闷得要命的表情的特雷兹身旁数公尺处,可以看到梅格一边仰望著舞台,一边兴奋地说: 「这场婚礼太棒了!」 「嗯。」 面无表情的赛隆露出世界上最幸福的表情后,梅格便突然提出这项话题: 「话说回来,对大家来说,特雷兹同学的真实身分应该已经无所谓了吧?」 「嗯?啊,大家应该已经不在乎他是不是刺客的子孙了。」 「太好了!喂,赛隆——我未来的丈夫。」 「……什么事,梅格?」 「我有一个秘密还没告诉你。」 「…………什么样的秘密?」 接著,梅格轻轻地把嘴巴靠向身旁赛隆的右耳: 「其实……我的祖先许特劳斯基一族拥有刺客的血统。」 「啊!」 「不要告诉大家喔!父母告诉我,虽然这只不过是我们家的历史,但还是不能告诉别人。」 「我明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喔……」 听完梅格的耳语后,赛隆一边望著她那张靠得很近的脸庞,一边半开玩笑地问: 「那么,你的动作果然很敏捷吧…………?」 「你觉得呢?」 梅格一边如此说道,一边以周遭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敏捷动作—— 轻轻吻了赛隆的嘴唇。 后记 大家好。 我是作者时雨沢惠一。 《那片大陆上的故事》终于来到下集了。 没错,就是下集。 因为很重要,所以我要写两次。 如果你在书店内突然翻到这页(因为不会透露剧情,所以我毫不在意),并惊讶地说出「下集?我连上集都还没看耶!」这句话时—— 上集应该就放在下集旁边,所以我希望你能先看上集。 因为这套书只有上下两集,所以要是出现「中集」之类的话,请容我说一句:「笨蛋,那家伙就是鲁邦!」 那么,后记要开始啰。虽说是后记—— 老实说,我想说的事几乎都写在上集的后记中了,所以没有东西可以写在这儿。我的点子全都用完了! 因为如此这般,所以当我东思西想,烦恼该写些什么时,这篇后记的截稿日就到了……来不及了…… 正当我因为首次没有赶上截稿日而发愁时—— 天啊!一位女神居然闪闪发光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好,惠一先生,我是截稿日的女神。」 「真的吗?我明明没有打电话给你!」 「你掉的是这篇『金后记』吗?还是『银后记』呢?」 「后记还有分成金或银吗?金后记的话,就是一张稿纸,银后记的话,则是五张稿纸吗?」 「请不要吐槽这一点!那样做会导致对话无法进展下去。」 「对不起——不,女神大人,我掉的是极为普通的后记。」 「原来如此,你真诚实呀——话说回来,你说你的后记很普通?你凭什么那样说?」 「女神大人,你好像变了一个人耶。的确,我的后记被人说过『很怪』、『有病』、『不正经』。」 「老实说,这三个词不是都一样吗?」 「不过,我自认是认真在写的!」 「哎呀,如果只是动口的话,当然想怎么说都行啊!」 「怎么这样!我认为我拿到的版税也包含后记的部分啊!」 「警察先生!时雨沢在这里!」 「为什么要报警?我觉得我明明说了很棒的话啊!——话说回来,女神大人,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你掉的是这篇『金后记』吗?还是『银后记』呢?」 「我不是说『都不是』了吗,我只是认真地在思考后记的未来。」 「虽说世界很广大,但也只有你会那样想吧……」 「请不要露出那种宛如迈向新大陆般的远望眼神!还有,请回去吧,或许我应该说,给我滚回去!」 「你好大的胆子呀,居然敢对我这个女神那样说!」 「你的言行举止已经不像个女神了,如果有人从这页开始看的话,应该会吓一跳吧!」 「哎呀,如果被当成本文的话,就不得了啦。」 「这部作品中没有出现女神。」 「女神在下集中会以维尔的双胞胎妹妹的身分登场喔!」 「那种新设定并不存在!」 「在此,我要详细地阐明至今仍被重重谜团包围的维尔出生之谜喔。毕竟是完结篇了,现在不说,何时才要说呢?」 「不,不用了,因为那方面的设定我没有想太多。」 「话虽如此,但是在《艾莉森》的初期原稿中,你有描写过维尔的父母拋弃维尔时的情况对吧?由于风格不适合,所以删掉了。」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在这十年的岁月中,连作者都快忘了这件事!」 「维尔的父亲在拋弃他时,曾说过『老婆,你别哭啊!这孩子会在这里学习、成长,最后会和金发碧眼的青梅竹马一起拯救世界!我能够看到一切过程!《那片大陆上的故事》就是从此时此刻开始的!』对吧。」 「是是!这位女神在说谎喔!他父亲才没说过那种话!他父亲只是对一直不说话的维尔感到害怕,并把他当成『废物』,所以才会拋弃他。」 「是那样吗?呵呵呵。」 「你是打哪儿来的政治家啊?」 「岂有此理!我可是女神喔!——后来,收留维尔的穆特女士曾对他的父母说:『你们丢下 的是「金维尔」吗?还是「银维尔」呢?』」 「我已经搞不懂你在说啥了。」 「两个维尔赌上了自己的灵魂,进行正面对决。《艾莉森》的初期设定就是这种热血故事对 吧?」 「没错没错!我认为『艾莉森不知道该选金还是银,于是便丢硬币来决定』的那一幕也是最精采的部分之一喔——没有那种设定!」 「多谢你这番装傻加吐槽,我该回女神之国了。」 「嗯,请滚吧。等等,那个古怪的国名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净是女神的国度,你有意见吗?」 「由于我想像不出来,所以我可以让奇诺与汉密斯前往该国吗?还是让师父与弟子去?」(注:出现在时雨沢的另一系列作《奇诺の旅》当中的角色。隐性行销) 「别那样做,尤其是师父。」 「我要忙著写下集的后记,所以请你别再出现了。哎呀,毕竟这是系列作的最后一个故事了,所以你就算想出现,也没机会出现了。」 「就是这一点喔!明智君!」 「我叫做时雨沢。」 「就这样让故事完结真的好吗?华生君。」 「我叫做时雨沢。」 「你不觉得内心有疙瘩吗?」 「什么疙瘩?」 「我指的是,你心中没有留下遗憾吗?像是『虽然写完了最后一个故事,但某些角色还是无法登场!我还有想写的故事!我想写宛如大家一起去旅行般的全明星篇续集!』之类的。」 「呃!」 「你还没写长大后的卡尔洛在洛克榭境内旅行的故事。」 「咕呼!」 「你也没写过莉娜与库尔特这对可能成为新情侣的两人在高等学校中的故事对吧?」 「啊!」 「你也没写过以列司托奇岛纷争为背景,描写斯贝伊尔军高速艇大显身手的军事小说。」 「咳!」 「你也没写过泰洛尔先生的淡淡初恋故事。」 「不,那种故事就免了。」 「时雨沢呀……你听得到吗……?我现在……正在……直接……向你的内心……诉说……时雨沢呀……你真的……对这一系列作品……没有遗憾了吗……?」 「我听得很清楚喔。哎呀,说没有遗憾是骗人的,毕竟此系列已经写了十年以上。如果时间和机会都允许的话,我还想再写些什么喔。」 「好,我取得你的承诺了!时雨沢会继续写下去!」 「你是恶魔吗?」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女神喔!今后,小说的女神大概也会继续保佑你吧。」 「如果是『大概』的话,那我不需要。」 「接下来,请你对一路追随此系列的大家说些感谢的话吧!」 「怎、怎么不知不觉就来到结语部分了? 不过,这真的是最后最后的感言了…… 从《艾莉森》开始,时间已过了十一年。 愿意看完《那片大陆上的故事》这个系列的各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尽管我总是被截稿日期搞得焦头烂额(写长篇小说远比写《奇诺の旅》来得辛苦!),但我认为我之所以能够走到这一步,还是得归功于愿意说出「说好的续集呢?」这句话的各位读者。此系列就这样暂且告一段落。 由于故事最后给人一种「完全结束了!」的感觉,所以我完全不确定更进一步的续集会变得如何。 为了不让大家空欢喜,所以我无法做出像《梅赛》最后一集的后记那样的宣言。 最后,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很谢谢你们! 接下来才要阅读本文的人请尽情地享受吧!」 「招呼打完了吗?——那么,我们走吧?」 「这是什么情形?宛如我接下来要去自首似的。你不是女神吗?」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女神喔!你掉的是这篇『金后记』吗?还是『银后记』呢?」 「都不是!从今以后,我也会以普通的后记为目标!」 「是吗,请加油喔……页数的进展似乎还过得去,我就在此告辞了。」 「不准再出来!」 「呵,你可别忘了喔……当你的后记赶不上截稿日时,不管几次,我都会出现喔……」 「哇!」 所以说,这就是这次的后记。 二〇一三年五月十日  时雨沢惠一